明月懸可以助他遠離魔門,但他還是落入了鬼族之手。一切是否真的是天命?
下一刻,他狠狠拂袖,毅然決然將這念頭揮去。
遠在百年之前,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就決定了不會依照原來的劇情走,不管那是天定還是誰定。
如果一切注定無法改變,隻是白紙黑字上早就寫好的字行,那麼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如果一切都是活生生的,是一個全新的世界,那又憑什麼要活得謹小慎微循規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的手中化出劍柄,溫如玉堅如石。
無論如何,至少他還有世上最強的劍。
化鬼的感覺,還是如此的痛苦。
南芷痛叫著,她的身體奇跡般好轉,額上暴起漆黑雙角,雙爪血紅,雙眼更是猩赤。
她受的傷太重,光靠鬼種之力補不完全。於是鬼的天性在她的魂魄中嘶吼著,要她去捕食活人的血肉,享受那些大補的養料。
絕望使南芷的神智搖搖欲墜,可她不敢認輸,不敢放縱。要是在這個時候放棄了,那她這麼多年的苦熬成了什麼?!
恍惚中,她又看見魑魅棲姬那張臉,嬌豔如花的少女,淺笑含譏:“這是你的命。”
為什麼啊?!
不儘悲哀中,相彆辭一樣仿如譏笑的聲音響了起來:“你看啊,誰來了。”
這話本來隻是說給南芷聽的。
可少年抬頭的時候,隻覺得是自己挨了劈頭蓋臉的一耳光。
天邊落下一襲白衣,足以遮蔽他整個天地的一抹白。
在他的心裡,那原本就是天上地下最不染凡塵的一襲白,今日看來,更是遠在雲端天上。
答應好了要阻止一切,如今卻是這般相見,一切何等可笑?
相彆辭突然抬手捂住臉,不敢不忍見。
他突然想起,這張臉,他長大的模樣,明月懸也是見過的,那時他很開心。
指縫間,他望見明月懸的身邊還有一個熟悉的影子——他的弟弟,他計劃中的一環。
相彆辭呼吸陡窒。
鬼使神差,他尖利的爪子狠狠刺過臉頰,留下五道血痕!
現在想必是全然不同的一張臉吧?
這傷口很快就會消失不見,然而他隻需要此刻。隻要他能假裝自己是另一個人,度過這艱難的一刻。
“小弟,你來了。”他頂著一臉鮮血,露出此生最妖異張揚的笑臉,“我和母親先你一步化成了鬼,你不會怨我們吧?”
相念予的天,是在他認出南芷的那一刻塌下來的。
容貌大變的哥哥衝他說話時,他心裡隻是震駭,尚未回神。可哥哥身邊那個女人掙紮著抬起頭來——他先是被她的蒼老醜陋驚得魂飛魄散,過了海枯石爛那麼長的一刻,才認出她是誰。
眼神依稀是往年的慈愛,可人已非人。
那惡鬼的身體裡住著他母親的魂。
“啊啊啊!娘,你怎麼了,怎麼了……”相念予膝蓋一軟,跪到地上。
南芷不由往前挪了幾步,仿佛還像從前每一次一樣,想要攬住自己這個軟弱的孩子。
可她恍然憶起自己已經是鬼了,滿目淒傷。
真是母慈子孝啊,相彆辭看著這一幕,唇勾了起來。
多麼溫馨,襯得他心中的暴戾更加瘋狂了。
相念予踏進了他的結界,而明月懸還怔怔望著他。相彆辭冷冷地想,或許這是天意。
“弟弟,你是來加入我們的嗎?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變成鬼?從此之後,你會享有漫長的陰壽,再也不怕身上的病了。”
相彆辭微笑著伸出手,一字字地引誘。
南芷驚駭萬分:“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念兒,不許聽他胡說!”
相念予顫抖起來:“哥哥……不,你不是我哥哥。你變成了什麼東西,你怎麼能這樣?那些鬼怎麼害了我們一家一族,你都忘記了嗎?”
“那從來都不是我的家,不是我的族人。你居然這麼討厭鬼族?”
相彆辭揚起了音調,漫不經心正似譏諷。
“醃臢之物,隻配滾回你們的陰間去!”那個孱弱的少年如此回他。
相彆辭笑了:“可母親現下也是鬼族,你也要叫她滾嗎?身為人子,太無情了吧。你覺得你很正義,但是她要怎麼辦?”
鬼王柔柔地道:“我給你最後通牒,要麼加入我們,做一家子的鬼;要麼就親手送你化鬼的母親去她應去的地方,你要怎麼選?”
“你不動手的話,我就要親自出手將你化成鬼了哦。不如你還是接受吧?”
相念予咬一咬牙,慨然叫道:“你彆在這裡胡言亂語!我為什麼要殺娘?”
南芷眼中正湧出淚滴,卻聽得心愛的兒子又道:“娘那麼慈悲正義,她不幸墮為惡鬼,自然會舍身殉道,衛護天下,不需勞旁人之手!”
她一下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