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她提及母親, 魏雋航臉上儘是愧疚。母親年事已高, 卻仍要為他們這些不肖子孫操碎了心, 已致如今臥病在床, 到底難以心安。
“明日再請個太醫仔細診治, 隻是,終究是心病難醫……”他長歎一聲。
他想了想, 又道, “盈兒與蘊福的親事儘快辦了, 府裡最近發生一連串不平事, 也該辦場喜事了。”
“好,蘊福盼著你回京也不知盼了多久,隻怕過不了幾日便會上門來了。”
魏雋航微微一笑:“盈兒性子略有些急躁,自幼深受寵愛,難免嬌縱幾分。蘊福性情溫和寬厚,與她又有打小一處長大的情份, 這門親事確是再好不過了。”
這也是他離京那段日子裡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若不是蘊福有著那麼一個身世,很早之前他便想要將女兒許配給他了。
沈昕顏對這門親事自然也是一千個一萬個滿意,兩個都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 知之甚深,若能結為夫婦, 相伴一生,她這輩子也算是了卻了一個最大的心願。
“你不在的時候,母親作主分了家。”想到分家一事,沈昕顏忙道。
“我都知道了, 一切聽從母親安排便是。”魏雋航回答。
這又是讓他震怒非常的另一件事,沒想到他向來敬重的大嫂竟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若是長寧郡主真有個什麼萬一,國公府與寧王府情份斷了不隻,怕還成為結為仇怨。
見他如此毫不意外的表情,沈昕顏低歎一聲,知道他許是將最近府裡發生之事都查過了,故而也不多言,輕輕地靠著他的胸膛,喃喃地道:“你回來了真好……”
若不是他離府這麼一回,她都不知道原來自己不知不覺對他有了這麼深的依賴。有那麼一瞬間,她想將自己活過兩輩子之事告訴他,可轉念一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輩子隻是得知長子為了娶周莞寧而費儘心思,他都如此盛怒,若是得知長子上輩子那樣對自己……
既然都看開了,那也就沒有必要再將他牽扯進來,隻會令他們父子之間再生嫌隙。
魏雋航不知她所想,環著她的腰肢,感受她此刻難得的依賴。
魏雋航歸來後連番動作,短短不過兩日,大長公主病倒了,魏承霖離京赴任了,這一切完全沒有任何預兆,讓府內眾人大惑不解,尤其是魏盈芷,不明白為什麼兄長會這般突然便離開了。
不管是魏雋航還是沈昕顏都不願將長子所做之事告訴她,隻是含含糊糊地扯了個理由,像是生怕她再問,忙提起她的親事,將她給羞走了,這才鬆口氣。
夫妻二人對望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
隔得幾日,由瑞貴妃作主,忠義侯趙蘊福與英國公嫡女魏盈芷便正式訂下了親事。
魏雋航拿著這對小兒女的生辰八字,親自到了靈雲寺,將它擺到了惠明大師的眼前。
“大師,你倒是替我算一算,這對孩子是不是天定姻緣?”
惠明大師緩緩睜開了眼眸看了他一眼,而後又慢慢地闔上。
“國公爺既非誠心相問,又何苦如此。”
魏雋航冷笑:“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可大師卻又為何胡言亂語,信口開河,說什麼犬子與一位周姓姑娘乃是天定姻緣!”
“貧僧所言非虛,令公子與那女施主確是命中注定的天定姻緣,隻是……”惠明大師話未說完,便被魏雋航打斷了。
“什麼叫命中注定?十五年前,曾有位‘高僧’替我批命,說我乃英年早逝之相,注定活不過三十,可如今,我卻將至不惑之年。大師乃得道高僧,德高望重,深得家母敬重,何苦為了些塵世間的雜事而毀了自己修行。”
魏雋航心裡對惠明大師是有幾分怨的,若不是他批了那句“天定姻緣”,母親未必會那般輕易便相信了長子胡扯的那些話。
惠明大師微眯著雙眸注視著他良久,魏雋航不避不閃他的視線,兩人就這般無聲地對視著,惠明大師終於道:“國公爺的麵相,貧僧看不清。”
“大師都有不確定之事,可見批命算卦之事甚是虛無,未必可信!”魏雋航斷言。
到底對這老和尚還是心存敬意的,魏雋航略擠兌了他一通,便又添了香油錢,這才離開了。
惠明大師定定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濃眉緊皺,喃喃地道:“怪了,怪了,原本確是天定姻緣沒有錯,為何會……奇哉,怪哉!”
像是為了一掃早前的晦氣一般,沈昕顏將這訂親儀式搞得相大盛大,讓人不禁驚歎英國公這位嫡姑娘的得寵。
“夫人,平良侯夫人與周五夫人去了殿下處。”春柳走到她身邊,瞅了個她得空的機會壓低聲音向她稟報。
沈昕顏皺眉,略思忖一會,終究放心不下,吩咐道:“你且隨我去瞧瞧。”
平良侯夫人與方碧蓉前來,必是為了方氏一事。
方氏到底是個大活人,無緣無故的‘病重靜養’,身為她的娘家人,平良侯府必會派人前來探個究竟,這一日是遲早之事。
隻是大長公主大病初愈,沈昕顏更怕她們言談間觸怒大長公主,以致使她病情反複。
守在門外的丫頭見她過來,行禮問安。
“侯夫人與周五夫人還在裡頭?”沈昕顏問。
“回夫人的話,還在裡麵呢!”
沈昕顏遲疑著要不要進去,忽地聽裡麵傳出大長公主的怒喝。
“本宮自問一向待她不薄,更為了她而讓次媳沈氏受了不少委屈,可她呢?是如何回報本宮的?!你們若是覺得本宮,覺得國公府虧待了她,那好,你們便帶著她滾出府去,本宮活至這般年紀,也不在乎什麼顏麵不顏麵,便豁出去讓世人看場熱鬨,評一評理。到底是國公府虧待了她方碧珍,還是她貪心不足,心腸歹毒!”
伸出去的腳緩緩地又收了回來,她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並不適宜進去。
果然,裡麵又隱隱傳出女子的說話聲。
“你、你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這些來年一心守寡,教導兒女,還要替你那次媳操勞家事,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況且,她是你看著長大的,性情如何難道你會不清楚?她怎會做出那種事?必是有心人陷害無疑!”
緊接著又是大長公主的喝止:“誰是有心人?是本宮還是本宮的二兒媳?她性情如何本宮自然清楚,本宮隻恨自己心慈手軟,才會縱容得她愈發膽大妄為。”
“況且,你們打的什麼主意當本宮真的半點不知不成?本宮家事由不得你們平良侯府多嘴插手,從今往後,你我恩斷義絕,再不必談什麼姐妹之情!”
平良侯夫人大驚,她來可不是為了和大長公主鬨翻的,得罪了大長公主對她們半點好處也沒有,難不成她還真的要把長女帶回侯府,從此徹底斷了與國公府的關係?
便是方碧蓉也暗悔不已,沒有料到長姐竟然是栽到了數年前那宗事上去。
她穩住情緒,上前朝著大長公主福了福,柔聲道:“殿下息怒,母親隻是掛念姐姐才會一時口不擇言,殿下也是為人之母,必能體諒這番心情,還請殿下莫要見怪才是。”
“恕本宮不能苟同你們這種陷害家人的做法,也無法體諒,更不能明明知道了卻還要視而不見!”
“你們不必再多言,本宮言儘於此,送客!”
沈昕顏推門而入,便見平良侯夫人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她身邊的方碧蓉似是想要說些話緩和一下,哪知大長公主根本不看她,一拂袖轉過身去下了逐客令。
見她進來,平良侯夫人臉上浮現怨恨,想要說上幾句狠話,方碧蓉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她,自己則朝著沈昕顏恭敬地行了禮,母女二人便被侍女“客氣”地請了出去。
“母親何必為這些不相乾之人動怒,若是氣壞了身子,豈不是得不償失?”沈昕顏緩步至大長公主身邊,柔聲勸道。
大長公主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良久,歎息一聲道:“你說得對,不過是些不相乾的人罷了!”
數十年的姐妹,如今她才看清,不對,也許很久之前,久到平良侯夫人因為夫君之事請她出麵向皇帝求情而被婉拒之後,她們之間便已經生了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