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雋航哈哈大笑,不以為然地揮揮手:“小孩子鬨騰些才好,才有孩子的模樣,不像霖哥兒當年……”
笑容在提起長子的名字時頓時便凝滯了,再看看沈昕顏瞬間便暗了下來的眼眸,他暗悔。
他清清嗓子,道:“你不必擔心,他如今在西延,雖然是沒有在府裡舒服自在,但是適應得也還算可以。”
沈昕顏歎了口氣:“昨日陪著母親用膳時,她還弄了好幾個霖哥兒喜歡的菜。她嘴裡雖不說,可到底還是記掛著。便是盈兒、釗哥兒、越哥兒和騏哥兒幾個,也不時問起他。”
“滿府數下來,也就祥哥兒最是無憂無慮了。”
魏雋航眼瞼微垂,少頃,道:“那便讓祥哥兒多去陪陪母親,鬨騰得她老人家再無暇想其他。”
“也唯有這樣了。”沈昕顏無奈,想想小兒子的性子,嘴邊不由得漾起了淺淺的笑容,“說起來,還多虧了國公爺,將這樣鬨騰的性子傳給了祥哥兒。”
魏雋航愣了愣,看著夫人打趣的眼神,也不禁笑了。
待到次日便是魏盈芷出嫁的日子,府裡張燈結彩,處處洋溢著喜氣。
看著一身紅嫁衣的女兒,沈昕顏不知不覺便紅了眼。
她顫著手,接過春柳遞過來的鳳簪,小心翼翼地插進女兒那高聳的發髻上,銅鏡裡的魏盈芷,眼眸迅速湧出了淚水。
“姑娘莫要哭,小心花了妝。”喜娘一見,連忙提醒道。
沈昕顏微仰著頭將眼中淚意逼了回去,嗓音微啞:“去瞧瞧姑爺快到了沒有。”
自有小丫頭應下跑了出去。
屋內很快便隻剩下母女二人。
“嫁了人,便不可再像當姑娘一般任性,蘊福自幼與你一處,性子是個再好不過的,他待你好,你也要愛他敬他,凡事多體諒他。”
“忠義侯府雖說隻得你們夫妻兩個正經主子,可裡頭卻還有不少貴妃娘娘的人。在外頭,你要時時記得他是你的夫君,以夫君為先,處處敬著他。關上門了,便是你們夫妻間的事。這裡頭的度你要把握好。”
“至於趙府裡的人,到底是隔了房,該有的禮數不能少,隻是也莫要被人仗著輩份壓著,不管怎樣,你也是堂堂正正的忠義侯夫人,沒有必要讓自己受那些不必要的委屈。且記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雙倍奉還!”
儘管這番話這些日子沈昕顏對她說了不止一回,可魏盈芷還是含淚應下。
“娘放心,我不會讓人欺負的。”
沈昕顏拉著她的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用眼神描繪她的臉龐,像是想要把她牢牢地刻在心上。
“夫人,吉時快到了!”春柳在外頭提醒著。
沈昕顏回神,假裝不經意地彆過臉去,偷偷拭了拭雙眸,這才起身,也不敢看她,啞聲叮囑:“吉時快到,蘊福也快要來了,娘先去準備準備。”
說完,低著頭快步走了出去。
魏盈芷望著她的背影,眼淚終於沒忍住流了下來。
待蘊福“過五關斬六將”,千辛萬苦地抵達正堂時,魏盈芷已經由魏雋航親手替她蓋上了紅蓋頭。
沈昕顏扶著大長公主,婆媳二人眸中都含著淚。
“殿下,國公爺,夫人,你們放心,我會一輩子好好待盈兒的!”蘊福跪在三人跟前,鄭重許下了一生的承諾。
魏雋航親自將他扶了起來,沉聲道:“行動永遠比諾言更有說服力!”
蘊福點了點頭:“我明白,國公爺與夫人且看著便是!”
“四妹妹,來,二哥背你出門。”那廂,魏承釗抹了一把臉,走到魏盈芷身前,半彎下身子。
嫡親兄長魏承霖不在府中,自然便應該由堂兄魏承釗背她出門。
紅蓋頭下的魏盈芷紅著眼眶,正要伏到他的背上,突然,一陣孩子的大哭聲陡然響了起來。
“嗚哇哇,四姐夫,你、你彆帶我四姐姐走……我、我以後再、再不淘氣了,也不說四姐姐壞透了……”祥哥兒一邊哭,一邊大聲道,像是生怕蘊福真的會將他的四姐姐帶走一般,他邁著一雙小短腿‘噔噔噔 ’地跑到魏盈芷跟前,緊緊地揪著她的裙裾不放手。
眾人被這一幕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之間竟愣住了,也沒人想起去拉祥哥兒。
“這小家夥,真真是……”大長公主眼睛還泛著水光,可臉上卻已經揚起了笑容,朝著祥哥兒招招手,“祥哥兒,到祖母處來。”
“不、不要,祖母你讓四姐夫彆帶四姐姐走……”祥哥兒打著哭嗝,可小手將卻魏盈芷的裙裾抓得更緊,一副生怕四姐姐會被搶走的模樣。
“這……”突然當了要搶走人家姐姐的壞人,蘊福摸摸鼻子,一時不知應該怎樣哄小家夥好。
“四姐姐一定要和四姐夫一起才行,要不他怎麼是你的四姐夫呢?”魏承騏蹲下身子耐心地勸著祥哥兒。
“那、那我和四姐姐一起,也跟著四姐夫行不行?”祥哥兒哭得鼻子紅通通的,可憐巴巴地又問。
“哈哈,四妹夫,你這是娶一送一呢!”一旁的魏承越陡然爆發一陣笑聲,引來楊氏沒好氣的一巴掌。
“瞎說什麼呢!”
魏承越摸摸被娘親打得有點痛的手臂,可臉上卻仍是忍俊不禁。
沈昕顏與魏雋航也是哭笑不是,魏雋航乾脆大步上前,一把將還在討價還價的小兒子抱了起來,捏了捏他紅通通的鼻子,哄道:“哭什麼呢?真真是傻孩子,改日讓你四姐姐把四姐夫帶回來不就得了?”
“可、可以麼?”祥哥兒抽抽嗒嗒地問。
“當然可以了!”魏雋航一邊哄他,一邊朝著魏承釗使了個眼色,魏承釗心神領會,立即背起魏盈芷邁出了門。
待祥哥兒反應過來時,屋裡早就沒有了四姐姐的身影,小家夥扁扁嘴又要哭,眼淚都在眼眶裡打了好幾個轉,居然沒有掉下來。
“我不哭,我等四姐姐帶四姐夫回來。”話雖如此,可他這要哭不哭的模樣著實可人疼,大長公主心疼得拉他到懷裡,心肝肉地直喚著。
英國公府與忠義侯府聯姻,兩府都設了宴席,京城各府人家乾脆便分兩路,一路到忠義侯府,一路到英國公府。
沈昕顏作為府中主母,自然不會太空閒,隻略坐了一會兒便去招呼著賓客了。
“魏、魏夫、夫人。”她正忙碌著,忽聽身後有人喚,回頭一看,便見周莞寧有些不安地站在身後不遠。
“周姑娘?”她有些意外。
這還是自避暑山莊之後,她頭一回見周莞寧。
眼前的周莞寧,比她上回看到時明顯消瘦了不少,同時更添了幾分我見猶憐的意味。
“魏夫人,魏、魏大哥他、他是、是不是不會、不會再回來了?”周莞寧輕咬著唇瓣,深呼吸一下,結結巴巴地問。
沈昕顏定定地望著她,直望得她一張俏臉漸漸泛白,最終羞愧地低下頭去。
“周姑娘,你一個姑娘家不應該問這樣的話,若是讓人聽到了,有損你的閨譽。”沈昕顏平靜地道。
“我知道,可是、可是,他連一聲招呼都沒有打,就那樣走了,我、我不甘心……”周莞寧的眼眸瞬間氤氳了水氣,哽聲道。
沈昕顏沉默,片刻,搖搖頭道:“我不知,我也不知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是麼,連你也不知道……”周莞寧的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失望,神情黯然。
“寧妹妹,你怎的在這,讓我好找!”一名身著粉色長褙子的姑娘快步走來,拉著周莞寧便走,“姨母在尋你呢……”
沈昕顏定定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良久,輕歎口氣。
***
西延某地樹林裡。
魏承霖滿身血汙地躺在地上,月光照到他的身上,映出那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
他怔怔地望著夜空那輪明月,似是渾然不覺傷口的劇痛。
今日,是盈兒出嫁的日子,隻可惜他這個親大哥卻無法背著她出門。不過幸好,幸好她嫁的人是蘊福,蘊福必不會負她。
意識漸漸變得模糊,恍恍惚惚間,似是看到母親衝他溫柔地笑,似是看到父親驕傲地挺著胸膛道‘有子如此,夫複可求’,又似是看到祖母慈愛地叮囑著他要注意身子。
最後,是白茫茫的雪地裡,父親如同孩子一般追逐著淘氣的釗哥兒、越哥兒、蘊福與妹妹,長廊裡,騏哥兒滿目羨慕,母親倚窗而立,而他,則是眉目含笑站立一旁。
真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