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令護衛原為老國公的護衛隊,都是跟隨老國公征戰沙場之人,太平之世不願解甲歸田,自願留在國公府內,甘為一府護衛。老國公曾言,金令護衛乃戰場上之英雄,隻為國家大義、百姓蒼生而死,除此之外,除非魏氏一族瀕臨滅族,否則不可輕易啟用金令。”
魏承霖久久不能言。
這番話,他仿佛曾經聽祖父說起過,許是時間太長遠,又許是他從來沒有將這些話聽入心裡,隻覺得金令護衛也是護衛,不過是武藝比尋常護衛高一些,與府裡其他下人又有何區彆?
隻是,他卻沒有想到,護衛還是那個護衛,可啟用了金令指使他們為了自己的私怨動手,便是玷辱了他們數代人心中的堅持。
他想,父親罵他的那番話是對,他確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毫無家族大局之念,為了一已之私,枉送了忠士性命。
他甚至連一個山野獵戶都不如!
因為平硯等人的死,來壽心裡一直對他憋著一口氣,隻是因為職責所在,不得不一路護著他到西延,如今終於將憋在心裡的那口怨氣吐了出來,整個人才覺輕鬆了不少。
再看魏承霖白得嚇人的一張俊臉,那張臉與過世的前任國公爺甚為相似,他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會愧疚還好,就隻怕他不知悔改,如此才是辜負了國公爺一番心血。
“世子可知當年國公爺險些墜崖是何人所為?”魏承霖的心裡正如翻江倒海一般,又聽他突然問自己。
魏承霖怔了怔,好一會兒才想起來,當年父親坐的馬車曾經遭到意外,整個人險些墜下山崖,若非母親與他及時趕到,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如今聽來壽這般問,難不成當年那事並不是意外?
“是、是何人?”當年他年紀尚小,有許多事都不甚了解,如今細一想,那件意外本就帶有許多詭異之處。
“是宮裡的周皇後私自與誠王做了交易,周皇後協助誠王放走誠王世子,誠王助她除去國公爺。”來壽回答。
魏承霖顫著唇又問:“皇後娘娘與父親有何恩怨,為何要致父親於死地?”
“世子可還記得當年忠義侯的冤案?”
“自然記得。”
“因為侯爺一案,當年仍為王妃的貴妃娘娘被先帝滅口,是國公爺拚死救下了她,這麼多年與陛下竭儘全力隱藏她仍在世的消息。後來王妃娘娘回宮成為瑞貴妃,宮裡的皇後會如何想,又會如何恨救了貴妃之人,世子是個聰明人,自然不必屬下多言。”
魏承霖身子晃了晃,觸動身上的傷口,痛得他整張臉都帶了幾分扭曲,豆大的冷汗一滴一滴滾落下來。
是周皇後,是周皇後欲對父親下殺手!
“周懋周大人這麼多年一直暗中替陛下做事,當年若非周皇後之事被牽連,他如今又豈會區區一個鴻鸕寺卿。哪怕嫡庶有彆,可總也是親姐弟,又哪能事事撇得清。”平壽意有所指。
魏承霖不是蠢人,一聽他這話便明白了,慘白的臉又難看了幾分,本就千瘡百孔的心又被他這番話接連紮了幾刀。
周皇後與周大人撇不清,因為他們同宗同族,又是一房的親姐弟,陛下縱然看在周大人多年的追隨上不去計較,可貴妃娘娘呢?太子殿下呢?
便是太子殿下同樣可以輕輕放下,那貴妃娘娘呢?明明是陛下的原配嫡妻,可那麼多年不但無名無分,甚至連麵都不能現於人前,更是多年來一直深受兄長被冤的痛苦。
好不容易回了宮,又遭受皇後娘娘的連番黑手,讓她怎能不恨。
可笑他卻對此一無所知,被情愛迷了眼睛,迷了心竅。
不,父親說的是對的,從來迷惑人心的不是美色,是人本身的無能與責任的缺失。這所有的一切,歸根到底,問題還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他自私涼薄,毫無家族大局之念,因一已之私毀了魏氏與慕容氏的同袍之義,又連累了忠心相隨的府中護衛,莫說父親不會輕易原諒他,便是如今的自己,也是無法原諒自己。
“受傷之事,不可告訴父親。”見他久久不語,臉色更是白得像紙一般,搖搖欲墜的身體更教人擔心不已,來壽正要喚大夫,便聽他這般吩咐自己。
他頓了頓,最終還是點頭應下:“是。”
外間傳入來來回回的腳步聲,像是有人抬著什麼東西進進出出,他知道,必是那幾名官差的家人將他們帶回去了。
落葉歸根,不管在哪裡,便是死了,也要魂歸故裡。
***
京城中的魏雋航夫婦並不知道在女兒出嫁的大好日子裡,他們遠在西延的長子卻經曆了一番生死。
魏盈芷回門這日,上至大長公主,下至年紀最小的祥哥兒都盼長了脖子。
“爹爹,為什麼四姐姐還不把四姐夫帶回來呀?我粥都吃完了,娘還說等我乖乖吃完了粥,四姐姐就會帶著四姐夫回來了。”久等不見四姐姐回來,祥哥兒有些悶悶不樂。
魏雋航心裡也是急得很,隻是麵上卻不顯,聽到小兒子這般問,笑著彎下身子抱起他,捏捏他的臉蛋:“當爹爹不知道呢,昨日你便收拾好了包袱,說若是四姐姐不回來,你就要找她去。”
祥哥兒認認真真地點點頭:“對呀,她若是不回來,我就找她去,把她帶回來。”
一邊說,一邊掙脫他的懷抱,“噔噔噔”地跑了出去,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抱著他昨日便收拾好的小包袱進來了。
看著小小的孩童似模似樣地抱著小包袱,一副要出遠門的模樣,沈昕顏沒忍住笑了出來。
“來,讓娘瞧瞧祥哥兒都收拾好了什麼?”她朝小家夥招招手。
小家夥又“噔噔噔”地跑到她身邊,乖巧地將手上的小包袱遞給她,奶聲奶氣地道:“我帶了小老虎和桂花糖,等見到了四姐夫,我把桂花糖送給他,讓他把四姐姐還給我。如果他不肯,我再把小老虎也給他。”
“哈哈哈,你這小子是打算賄賂你四姐夫呢!”魏雋航朗聲大笑,待湊過去一看,包袱裡果然放著春柳給他做的布老虎,以及一包包得嚴嚴實實的桂花糖,他又忍不住笑了。
大長公主擦了擦笑出來的淚花,招手讓祥哥兒到她身邊去,摟著他用力親了一口。
“祖母的小心肝喲,怎的就這般可人疼!”
屋裡氣氛正好,一陣歡快的聲音便從外頭傳了下來。
“四姑奶奶回來了,四姑奶奶回來了!”
沈昕顏一聽,下意識便站了起來,迫不及待就要往外走,還是魏雋航一把拉住了她。
“四姑奶奶是誰?”祥哥兒不解地歪著腦袋,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轉動著。
“四姑奶奶就是小公子的四姐姐。”春柳笑著對他解釋。
話音剛落,小家夥便如一枚小炮彈一般往外就衝,大長公主想要拉住他,可小家夥跑得太快,她一時竟拉他不住,眼睜睜地看著他一頭撞上正牽著魏盈芷進門的蘊福身上。
蘊福低頭一看,便見雙腿被小家夥抱住了,他正要說話,又見小家夥“呀”了聲,立即鬆開了他,轉而撲向他身邊的新婚妻子。
“四姐姐……”愛嬌的甜糯聲隨即便響了起來。
一進門便受到弟弟熱情的對待,魏盈芷心裡高興極了,蹲下身子捏捏弟弟肉嘟嘟的臉蛋,又忍不住親了親,這才笑著道:“祥哥兒想姐姐了?”
“想,可想了,四姐姐,你不要跟四姐夫走,還留在家裡跟以前一樣好不好。”祥哥兒摟著她的脖子直撒嬌。
“來來來,讓四姐夫抱抱!”生怕魏盈芷會順口應下,蘊福忙不迭地將祥哥兒抱了起來,一直將他抱了進屋,對上滿屋子的親人。
“殿下、國公爺、夫人。”他習慣性地行禮喚,話剛出口,大長公主便笑道,“還喊殿下呢,這稱呼是不是該改改了?”
他俊臉一紅,難得地帶了幾分羞意,可還是老老實實改了口。
“祖母。”
得到了大長公主響亮應聲,他又朝著魏雋航與沈昕顏喚:“嶽父大人,嶽母大人。”
魏雋航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女婿!”
沈昕顏笑盈盈地看著這對翁婿,目光最終卻是落在女兒身上,見她氣色甚好,眼神總是不經意地飄落在蘊福身上,終於鬆了口氣。
這兩人自幼相識,一直吵吵鬨鬨地長大,隻是有時候距離太近了反而不易看清心意,她就怕自己這個性子有幾分大咧咧的女兒不經意間會傷了彆人的心。
如今看來,這對小夫妻倒是將日子過得不錯。
“蘊福待你可好?”雖是這般想著,可母女倆獨處的時候,她還是不放心地問。
“挺、挺好的。”魏盈芷俏臉一紅,略帶有幾分不自在地回答。
“那趙府那些人呢?可有為難你?”沈昕顏又問。
“他們倒是想,也不瞧瞧我可是那種輕易被欺負的。”魏盈芷冷哼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忘了設更新時間……原諒蠢作者……TA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