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沈昕蘭的長子今年已經十六, 女兒也有十三了, 這樣的年紀說大不大, 說小也不算小, 但性情均已成型, 並非能輕易改變的。
這輩子她與這兩個孩子並無接觸,上輩子又太過於久遠, 印象亦不深, 一時倒也不知他們性情到底如何。
隻是不管怎樣, 這對孩子既然姓齊, 父族那邊又不是沒有人,不應該成為靖安伯府的責任。
這一點,她還是得找個機會與兄長說說才是。
而元佑帝處置了亂臣賊子,自然也到了論功行賞的時候。
英國公魏雋航已經貴為超品國公爺,封無可封,元佑帝隻是下了嘉獎旨意, 賞賜了不少奇珍異寶。反倒是世子魏承霖被提為四品鎮威將軍。其他有功將士也得到了相應的嘉獎。
鎮國將軍晉封鎮北侯,襲三代。
鎮國將軍顫抖著跪下謝恩,心裡卻是百感交集。隻道陛下果真是位仁厚之君, 並沒有因為逆子一事而牽連慕容氏一族,並且也沒有抹殺他們慕容氏的功勞。
魏雋航卻知道, 若不是因為慕容滔之事,鎮北侯這個爵位就不會隻是襲三代,而是世襲罔替。慕容滔做的那些事自然不能擺上台麵,但是也不會代表著元佑帝心裡便沒有疙瘩, 隻瞧著如今這個‘襲三代’的侯爵便知道了。
周懋垂眸,仿佛絲毫不在意殿內發生的一切,隻是在鎮北侯謝恩時飛快瞅了他一眼,隨即又垂下眼簾,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沈慧然出嫁那一日,沈昕顏等人一大早就到了靖安伯府。
如今的靖安伯府內宅由靖安伯嫡長子沈峰之妻崔氏掌理著,崔氏到底年輕,也是頭一回主持婚嫁之事,一時有些手忙腳亂,一見沈昕顏到來便先鬆了口氣。
不管怎樣,有個長輩坐鎮著總是更讓人心安,更何況還是一個頗受夫家人敬重的長輩。
沈昕顏被崔氏拉著說了好一會兒話,好不容易脫身,才往沈慧然屋裡去。
進屋便見裡頭除了魏盈芷外還有隔房的幾位侄女在,正圍著沈慧然說著話,見她進來,連忙上前見禮。
當年在以為伯府會被梁氏連累時,二房和三房慌不迭地提出分家,打那以後,沈昕顏與這兩房人便少了往來,僅僅維持著表麵的禮數,不至於讓人看了笑話,可若是再要親近些便沒有了。
如今再看到這兩房的人,她倒也沒有太大的感覺,一一含笑回應了。
“許些日子不見,姑母倒是瞧著像年輕了好些,愈發光彩照人了!”二房的姑娘率先道。
“可不是麼,若是與盈兒表妹走在一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是姐妹呢!”三房的姑娘不甘落後。
“我瞧著好些日子沒見,你們幾個丫頭的嘴巴倒是愈發會說話了。”嫡親的侄女兒出嫁,沈昕顏心情甚好,難得地與她們開起玩笑來。
見她這般笑容滿麵,語氣親切,眾女精神頓時一震,愈發的奉承起來。
“你這幾位堂姐堂妹可真是會說話,瞧把我娘給哄得眉開眼笑的。”一旁的魏盈芷湊到已經梳妝好的沈慧然耳邊,戲謔地道。
沈慧然嗔了她一眼,如同小時候那般往她嘴角上捏了一把:“你若是出馬,想把姑姑哄得眉開眼笑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魏盈芷嘻嘻地笑,替她扶了扶發髻上的鳳簪,又聽沈慧然問:“今日可有把安哥兒帶過來?我還不曾見過他呢!卻是不知是長得像你,還是像侯爺更多些。”
“這人來人往的,哪敢把他帶過來,若是哭鬨起來,豈不是要誤了這大好日子?至於長得像誰,外祖母和娘她們都說長得像蘊福多些,如今蘊福整日在我跟前得意,隻說兒子長得像他,真真氣人!”想到蘊福那得意洋洋的模樣,魏盈芷便覺得心理不平穩了。
她十月懷胎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兒子,據聞除了眉毛眼睛外,其餘的都像他爹。
“兒子長得像爹自是更好,若是他像侯爺小時候那般勤奮好學又乖巧聽話,那你這個當娘的可就是福氣四溢了。”沈慧然輕笑。
姐妹倆正說著話,那廂好不容易將眾女打發了的沈昕顏便走了進來,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分明,遂笑道:“安哥兒容貌是像他爹,可那愛鬨騰人的性子,卻是更像他娘。”
“娘!”魏盈芷聽出她的取笑之意,不依地嗔道。
三人笑鬨一番,魏盈芷便被崔氏叫走了。
“姑姑,這是我娘讓我轉交給你的。”待屋裡隻剩下姑侄二人,沈慧然才翻出一個描金錦盒輕輕地推到沈昕顏跟前。
“你娘給我的?是什麼東西?”沈昕顏不解地問,順手接過那錦盒打開,見裡麵居然放著好厚的一疊銀票,好家夥,張張的數額還不算小。
“我娘說,這是當年她欠下你的,如今連本帶利全部還給你。”沈慧然輕聲道。
不等沈昕顏說什麼,她忙又回了句:“姑姑放心,我娘說,這些都是她這些年做生意賺的,存了好久,都是乾乾淨淨的錢。”
沈昕顏眼神有些複雜,並沒有想到梁氏居然還記著當年她貪了自己嫁妝鋪子裡的銀兩一事,並且一直在默默地存著錢要還給自己。
其實這些年靖安伯每個月都會代梁氏還給她一筆銀子,那些銀子大部分被她通過各種方式又用在了沈峰兄妹幾個身上,畢竟靖安伯的家底有多少,沈昕顏大略還是有數的,每個月還給她那麼一筆不算少的銀兩,那相對地,留在府裡用的必然會少了。
“這些錢我不能要,當年她欠我的,這些年你爹爹已經陸陸續續代她還清了。所以,她不再欠我什麼。”沈昕顏將那錦盒重又推了回去。
“姑姑你一定要收下,否則我不好向娘交待。娘她也不會安心的。”見她不收,沈慧然急了。
沈昕顏想了想,便不再勉強。
收下也好,不但梁氏,便是沈峰兄妹也能安心了。
見她終於肯收下,沈慧然這才鬆了口氣,臉上瞬間便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沈昕顏見狀,更覺得自己決定收下是正確的。沒有人想一輩子欠彆人的東西,梁氏如此,得知當年那樁事的沈峰與沈慧然兄妹二人亦然。
“姑姑,我想向你討個人。”沈慧然又道。
“哦?瞧上了姑姑身邊什麼人?”沈昕顏有些意外。
“便是珠兒,想來是習慣了珠兒在身邊侍候,自從回到府裡之後,總是覺得缺了些什麼。”沈慧然微赧。
珠兒?沈昕顏隻是怔了須臾,便又覺得應是在意料當中。
珠兒是當年她專門撥過去侍候到國公府小住的沈慧然的,說是侍候,其實珠兒還擔負著觀察沈慧然言行之責,為的便是怕她又會陷入上輩子對魏承霖那些不應該生的情絲裡。
雖然這輩子沈慧然仍然無可避免地對魏承霖起了不必要的心思,但到底不再像上輩子那般執拗,不顧姑娘家的矜持,也不顧身為伯府嫡女的驕傲。而是毅然揮劍斬情絲。
“你若不嫌棄她,改日我便讓人把她的身契送到陳府去,如此也算是她的一番造化了。”
“多謝姑姑!”沈慧然鬆了口氣。
沈昕顏瞧著時辰差不多了,便親自替她補了補妝容,很快地,崔氏及喜娘便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沈昕顏不便打擾,遂去了坐滿了賀喜賓客的花廳處。
待喜炮‘劈劈啪啪’地燃放起來,不過多久,便傳來了‘新郎來了’的喜慶聲。
片刻,滿身喜氣的陳家三公子的身影便出現在眾人眼前,男子身姿挺拔,豐神俊朗,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歡喜,足下步子的急促,倒是打破了他表麵的鎮定。
就是這麼一瞬間,沈昕顏一直緊懸著的心便落回了實處。
她想,這輩子她的侄女兒終於也有了獨屬於她一人的夫君,獨屬於她一人的懷抱,不必去羨慕嫉妒,隻需安心將自己的日子經營好便是。
魏承霖也在賓客群當中,遙遙地看著陳家公子將人接走,不知怎的想到周莞寧早前那番瘋言瘋語,無奈地搖搖頭。
他一轉身,便對上一女子有些複雜的眼眸,怔了怔,瞬間便認出對方竟是長寧郡主。
自當年他親自護送著長寧郡主上山靜養,不久兩家婚事取消,他也沒有再見過長寧郡主,隻知道後來她病愈回京,再多的也不知道了。
可是,儘管是多年不見,對這個得儘家人誇讚的女子,他心裡卻總是記得的,尤其是知道她當年那場病竟是出自大伯母之手後,對長寧郡主,他多了許些愧疚。
“郡主!”他定定神,拱手行禮。
“世子無需多禮。”長寧郡主心裡一樣有些複雜,也沒有想到會再度遇上他。
不,其實她早就應該想到才是,畢竟靖安伯是他的舅舅,今日的新娘子是他的表妹。
甚至,她潛意識裡會選擇到靖安伯府而不是陳府,也是有想要見見他的意思在。
兩人一時相對無言。
片刻,還是魏承霖先開口:“郡主身子可大安了?”
“多謝世子,已然大安了。”看著眼前早已褪去了當年少年青澀的男子,長寧郡主滿是唏噓,垂下眼眸掩飾一下,揚著笑容道,“一直不曾恭喜世子得勝回朝,今日借此機會道一聲恭喜,恭喜世子凱旋,恭喜世子揚名立萬。”
“多謝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