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素敏將手裡的糖葫蘆遞給兒子, 看著小家夥吃得一臉幸福,不禁微微一笑, 氣氛正好間, 忽聽身後傳來喬六那不陰不陽的聲音。
“喲,我還以為是哪位賢妻良母呢, 原來是許大當家!許大當家可真有閒情逸致, 還得空帶兒子出來逛街!”
她臉上的笑容有須臾凝滯, 不過很快便掩飾過去,溫柔地替兒子擦了擦小嘴,這才瞥了他一眼:“這會兒喬六爺不找你那些紅顏知己聽聽曲吃吃酒,竟在這街上閒逛, 這太陽才真是打西邊出來了。”
喬六冷哼一聲,目光落到她身邊那白嫩嫩圓滾滾的墩墩身上, 小家夥一邊咬著糖葫蘆, 一邊衝他甜甜地笑,笑得他突然覺得心裡暖暖的, 又像是有人在他心尖上撓了一把,癢癢的。
“胖小子, 你叫什麼名字?”
這婦人到底會不會養孩子啊!把這小家夥養得這般胖嘟嘟圓滾滾的,就像一隻鼓囊囊的肉包子,讓人瞧見了都忍不住想要去捏上一捏。
“我叫墩墩!”小家夥響亮地回答。
“墩墩?這是什麼鬼名字!”喬六一臉嫌棄地斜睨著許素敏。
“要你管!”許素敏又怎會看不出他臉上的嫌棄, 瞪了他一眼,抱起兒子就走。
喬六本是不想跟上去的,可不知怎的雙腿像是有意識一般, 待他反應過來時,已經像條尾巴一般跟在了許素敏母子的身後。
“你跟著我們做什麼?”許素敏到底心裡有鬼,並不怎麼樂意讓他與墩墩過多接觸。
“難不成許大當家還把這條路都買下了?”喬六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挑挑眉道。
知道此人臉皮厚,耍起無賴誰也拿他沒辦法,許素敏乾脆不理他,抱著兒子鑽進了馬車,可下一刻,喬六卻一屁股坐到了車夫旁邊,完全是一副跟到底的模樣。
“下去!這是我家的車!”許素敏沒好氣地趕他。
“許大當家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小氣,你還有時間陪兒子,可見今日並沒有什麼要緊事,乾脆便招呼招呼我唄!是不是啊?胖墩墩!”到後麵,他像是故意一般隔著車簾問起了裡麵的小家夥。
“是呀!”下一刻,裡麵便傳出了小家夥奶聲奶氣的回答,直樂得他一拍掌,“原來你真的叫胖墩墩啊!”
這般有特色的小名,一聽便知道是那個向來圖省事的婦人起的,在心裡默念了幾遍墩墩的名字,他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
“胖墩墩,哈哈,胖墩墩……”
車內的許素敏聽得直磨牙,若不是顧及身邊還有兒子在,她便要一腳將那個可惡的男人踢飛下去。
“胖墩墩,出來讓叔叔抱抱。”他放肆地笑了好一會兒,才衝著裡頭的小家夥道。
“不準去!”沒有聽到小家夥的回答,倒是聽到了許素敏明顯製止的聲音。
“真小氣,我又不會吃了他。”喬六嘀咕。
也不知為何,明明他應該討厭這個許素敏給彆的男人生下的兒子,可每回看到那張小臉,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
他想,大概是因為這小子生得像他娘,而不是像他那個至今未曾在自己麵前露過臉的爹!
隻是,一想到許素敏已經嫁了人,他的笑容一下子便斂了下去,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片刻,察覺馬車所經之處離英國公府不遠,乾脆便跳下了車,嚇得正掀開窗簾一道縫往外看的許素敏臉都白了。
直到看著他穩穩地站在地上衝自己招手道彆,她才籲了口氣,暗罵了一聲,用力放下了窗簾。
一回頭,便對上兒子好奇的清澈眼眸,嘴角兩邊的小梨渦若隱若現的,讓她沒忍住伸手去戳了戳。
“墩墩日後可不能學他這般吊兒郎當沒個正形的。”
小家夥聽不懂她的話,隻傻乎乎地衝她笑,那憨態可掬的趣致模樣,讓她不由得笑開了。
她一把將他抱入懷中,在那張肉嘟嘟的臉蛋上親了親,滿意地道:“胖墩墩怎麼了?胖墩墩才可人疼呢,對不對?”
小孩子就是要胖墩墩的才好!
“對!”小家夥笑得眉眼彎彎的,清脆地應著娘親。
卻說喬六徑自到了英國公府,府裡的下人見是他,連通報都免了,直接便帶著他到了魏雋航的書房。
他走了進去,便見魏雋航正指點著小兒子作畫,察覺他的到來,隻是掃了一眼,便又低下頭去耐心地教導著兒子。
喬六也不打擾他們父子,自來熟地尋了張長椅坐下,自來伶俐的下人奉上了精致的茶點,他呷了幾口茶,百般聊賴地坐了片刻,不知不覺間,視線便不時望向書案旁的那對父子。
那兩人,一大一小,一老一少,卻長著一張甚為相似的臉,叫人隻一眼便看得出這兩人的血緣關係。
他突然有些羨慕。
當年魏雋航便特彆喜歡抱著他的小兒子到處炫耀,隻恨不得宣告天下,他有一個長得和他很相像的小兒子,那股得意勁,叫人看了忍不住牙癢癢。
“你這是打哪來?”魏雋航終於得了空,隨口問好整以暇地坐著吃茶點的他。
“在路上遇到了許大當家和她那位胖墩墩,跟她懟了兩句,順道便過來坐坐。”喬六隨手戳了塊點心扔進嘴裡。
“胖墩墩?”魏雋航微怔,隨即笑道,“你是說許夫人那個兒子?那孩子確是討人喜歡。”
確是討人喜歡,隻可惜是那婦人與彆的男人生的!喬六心中暗道。
越是想,他便愈覺得煩悶,再瞧瞧正撐在書案上,好奇的望著自己的那張肖似魏雋航的臉,他突然覺得有些羨慕。
“見你們父子這般相處,害得我也想生個兒子了!”他長歎一聲。
“我以為你會說先娶位夫人。”魏雋航好笑。
“那不重要,不重要。”他擺擺手,生怕魏雋航再說什麼娶親之類的話,胡亂扯了個理由便離開了。
“你今日在街上與那位許夫人拉拉扯扯做什麼?!成何體統!我警告你,你在外頭怎樣胡來我不管,隻一條,休想把些不三不四的女子娶回家來!”剛回到府,早就在候著他的老國公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喬六早就被他罵習慣了,可今日聽到他言語間充滿了對許素敏的鄙棄,心裡頓時生出幾分不滿來。
“爹,她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女子!她的才能,便是宮裡的陛下也是相當讚賞的。”
頓了頓,他又自嘲:“您老人家也彆想太多,您瞧不上人家,人家還瞧不上您的兒子我呢!”
“呸!她一個未婚生子不知廉恥的婦人,早該被浸豬籠,哪還輪得到她到處蹦躂,還敢嫌棄彆人!”老國公大怒。
“什麼未婚生子,人家早就……”喬六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可腦子間忽地靈光一閃。
對啊,魏老二不是說她已經嫁人了麼?那她的夫君呢?這大半個月來,他每回見到的都是她和兒子,從來沒有見過她那位傳說中的夫君。
會不會她根本還沒有嫁人?可若是還沒有嫁人,那胖墩墩又是怎麼來的?
一個念頭陡然在他腦中出現,他的心呯呯劇跳,再也坐不住,匆匆扔下一句‘我還有事’便在老國公的罵聲中跑掉了。
“我們府上老爺?我們府上哪來什麼老爺?”守門的老仆滿頭狐疑地望著喬六。
果然如此,喬六壓下心中激動,勉強保持鎮定,客氣地道了幾句,轉身離開,翻身上馬,決定去找那個滿嘴謊言的婦人問個究竟。
可他找來找去,卻得知許素敏一大早便約了人出外談生意,他本是想追過去,卻在看到一個圓滾滾的小身影時打消了念頭。
這胖墩墩今年兩歲有餘,算一算日子……他頓時便激動起來,邁著大步便朝乖巧地坐在榻上吃點心的墩墩走去。
護衛們本是要阻止他靠近,可又想到此人與當家的關係,再看看連一直負責照顧墩墩的兩名侍女也假裝沒有看到,任由喬六走了進去,乾脆也將臉轉到一邊,一副‘我沒有看見’的模樣。
“胖墩墩。”他湊到墩墩跟前,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想讓自己看起來更親切。
吃得嘴角儘是點心渣子的墩墩認得他,抿著小嘴衝他笑,笑得他心裡軟綿綿的。
“窩窩,你也有,墩墩也有哦!”突然,小家夥伸出胖手指往他嘴角戳了戳,然後再戳戳自己的,笑得有些得意。
喬六初時沒有反應過來,待看清楚小家夥嘴角兩邊那調皮的小窩窩時,心口一震,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去,也不嫌臟,親自替他擦去嘴角沾到的點心渣子,讓那兩隻小窩窩更清晰地映在眼前。
大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著,他捧著小家夥的臉,仔仔細細地打量,愈是看,便愈是覺得他長得像自己,當下再按捺不住,猛地抱起他,夾著他的胳肢窩高高地舉過頭頂,引來孩子一聲尖叫。
“哈哈,墩墩,這肯定是我的胖墩墩!”
小家夥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歡樂的笑聲灑了滿屋。
“這樣子好麼?若是讓夫人知道了,會不會揭了我們的皮?”屋外,穿藍衣的侍女小小聲地問。
她身邊穿綠衣的那一位清清嗓子,壓低聲音道:“如果能讓夫人身邊多一位知冷知熱的,縱是被揭下一層皮我也認了。”
辛苦了大半輩子,縱是擁有萬貫家財,又震攝了那些彆有用心之人,可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總得要找一位相互相持的,如此便是在打盹,也能有人將她護的水泄不漏。
藍衣侍女想了想,也覺得有理,乾脆也開始裝聾作啞,作由裡頭那一大一小玩得愈發瘋了。
許素敏過來接兒子時,遠遠便聽到兒子那清脆響亮的笑聲,笑聲中還夾雜著屬於男子的低沉聲間,她眼皮一跳,頓時便加快了腳步。
進了院門便見兒子坐在喬六的肩上,小手抱著他的腦袋,圓圓的臉蛋紅通通的,眼睛更是閃閃發亮。
“是你?你在做什麼?快把他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