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白鳥澤的教練在這時候叫了第一個暫停!希望他們能夠順利放慢步調,找到原因,解決突然被追分的壓力。”
主席台上,解說的聲音流水一般飄落下來。英美裡沒有聽見,她已經摘下了耳機,正在重新布置接下來的戰術。
“雖然說我們的要點是攻擊,但防守這一邊也不能手軟。”
她雙手交握,輕輕給自己做按摩放鬆,“釜原學長至少儘量將球救起來,不要落地。後麵的就讓瀨見看著辦吧。”
瀨見跳腳:“什麼叫讓我看著辦啊!給我也來一些簡明可行的指示啊!”
英美裡原本懶得理他,但又怕瀨見上場後發揮不出平時那種狂妄勁兒,予以表揚:“正因為場上局麵複雜多變,所以作為中間人的二傳要有更快的反應和更高超的技術。”
“一旦一傳不到位,就需要靠你的穿針引線,讓攻手獲得機會。可以做到嗎?瀨見同學。”
瀨見麵色一肅,立刻立正站直:“沒有問題,請教練大人放心!”
她沒來得及多說,裁判的哨聲吹響,選手們又一次走上場。
她看著一整排高高低低、白紫相間的身影,忽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心悸。
“要熟悉這種感覺。”鷲匠閉著眼睛,慢吞吞地說,“你還有很多次送他們上場,這樣看他們背影的機會。”
不對、不對。她不是因為這個……
英美裡下意識去看旁邊的電子比分牌。暫停結束後,場上還沒有開打,因此比分牌上依然是暫停前的分數。
27-26,她竭力在腦海中思索剛剛比賽中的一切細枝末節。原本他們是領先的,但在井闥山暫停後很快被追上,隻是因為井闥山的戰術得到實施的原因嗎?
還是說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白鳥澤的狀態有了變化?
她下頜緊繃,後槽牙咬得死緊,但表情依然沒有顯露什麼端倪。
因為教練是必須要沉住氣的。英美裡告訴自己,冷靜,冷靜。
第二局又來回打了5分,在西川和牛島這對定海神針的作用下,白鳥澤咬死了微弱的優勢,30-28贏下這一局。
然而第三局剛剛上場,兩方的比分就被拉開了。
井闥山勢如破竹,開局就拿到了10-6的領先。白鳥澤一傳失誤,球直接飛過球網來到井闥山的場地,這邊的一傳到位,飯綱一個精準無比的長傳。
位於邊線的井闥山隊長起跳,完美的無人攔網狀態,順利扣球得分。
11-16,5分的分差。英美裡叫了暫停。
所有人都用一種信賴,期待的目光看著她。一瞬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講戰術?講心態?
──她講的就一定是對的嗎?
這個問題如同一道雪亮閃電一般,竄過她的腦海。
英美裡嘴唇緊繃,她不確定。沒有一個教練能說自己的判斷是百分百正確的,她又憑什麼能夠做到呢?
為了掩飾內心的動搖,英美裡將語速放得愈發平緩:“總之,井闥山和我們的實力差距肯定沒有那麼大,這5分的分差是異常的現象。按照正常水平來發揮——還是那句話,每一個球都要仔細思考,該用哪些步驟才能得分。”
“好了,上場吧。”
還好。看他們的表情應該沒有人察覺到自己的焦躁不安。
英美裡用舌尖抵在齒根,儘可能維持平靜的表情。
教練是不能焦慮的。選手可以焦慮,但教練不可以。
一旦她的神情暴露了內心狀態,選手就隻會越來越不安。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意和她作對,原本總能起效的精神勝利法似乎也沒有任何作用。
5分的分差始終沒有縮小,甚至一路延續到了最後,25-20告終,白鳥澤輸掉了第三局。
總比分2-1,輸給井闥山,就這麼成為了春高背景板裡一個叫不出名字的四強。
“結束了呀。”替補席上的禦木最先走到英美裡旁邊。
他伸手拍了拍這位勞苦功高的學妹:“謝謝你,德久。讓我們這群三年級還有機會摸到全國四強的門檻。”
“學長,這是說什麼……我還遠遠沒有……”
察覺到自己的呼吸開始急促,英美裡慢慢吐出一口氣,在心裡對自己下命令:好,呼氣、吸氣、呼氣——
感謝呼吸法,讓她能勉強維持不丟臉。
英美裡不合時宜地想,這要是在鬼○之刃,她高低得發明一個哭之呼吸。
嗯,就算作水之呼吸的衍生吧。
白鳥澤的賓館是校方定的。因為是宮城縣每年必然出現在全國大賽的強豪學校,所以賓館也選了離體育館很近的高星級酒店。英美裡照例和檜森學姐一間房。
“那學姐,我先進去洗澡?”
檜森佑理抬頭,與她視線交彙片刻,在英美裡去拿毛巾和換洗衣服的時候忽然問:“英美裡覺得輸了這場比賽全都是你自己個人的責任嗎?”
難道不是嗎?英美裡這樣想。
但這話如果直接對學姐說,難免語氣太衝了,於是她選擇保持沉默。
檜森便體會到她默認的意思,清秀的麵龐上展露出恬淡的笑容:“我覺得你想的太多,又想的太少。”
“當你考慮周圍人的時候,你總是想的很周全。無論是排球比賽還是平時的訓練,你總能顧全每個人的狀態、體能、甚至心情。”
她對對手指,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大概因為我並沒有你們那麼忙,所以有更多的時間從旁邊來觀察......嘛,至少在我眼裡看來是這樣子的。”
英美裡趴在自己床上,臉埋在柔軟蓬鬆的枕頭裡,聲音悶悶的:“天生操心命而已啦——”
檜森不自覺一笑:“不是哦。難道不是因為英美裡也很喜歡當教練的感覺,所以才那麼用心嗎?”
“但是很奇怪的是,在其他時候,你又總是想的太少。尤其是當涉及到自己的時候。”
檜森從自己的床上下來,走到英美裡床邊,手指輕輕順著她白橡色的長發:“就像今天的比賽。其實你大可以像平時一樣客觀冷靜全麵地分析失誤的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為主,我感覺你好像已經提前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了。但想的太少隻會加重自己的負罪感,沒有任何其他幫助。”
她捏了一把英美裡的耳朵,在少女委屈的眼神裡展眉一笑:“好了,快去洗澡。我預感一會兒一定會有人來找我們,所以你現在不洗,晚上估計沒時間了。”
她一說,英美裡臉就垮了。
想也知道是誰會來找她的檜森學姐,除了升穀學長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