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她……
“你病好了嗎就想吃燒鳥?”
英美裡麵無表情地看著站在門口的天童:“剛剛回來量體溫沒有?”
“36.7度~非常健康!”天童雙臂大張,作勢要抱她。嚇得英美裡立刻躲開。
他也不介意,還是樂嗬嗬地:“走吧走吧,我剛剛搜到一家好評多多的燒鳥,就在酒店樓下哦!”
反正明天沒有比賽,今晚是在東京最後一天的自由活動,想乾嘛都行。
英美裡一邊跟著天童下樓,一邊還是忍不住抱怨:“我才洗完澡,一會兒又滿頭的油煙味……”
“油煙味怎麼了?油煙味很好啊!我是油煙味上癮派。”
兩人說著傻話,很快來到天童指定的燒鳥店。
時間已經不早,所以隻剩露天的位置,這倒也剛好。
“露天的話通風會好一些吧,不用擔心你的油煙味了。”
天童說著,在桌前坐下,熟練地點了一堆,立刻炯炯有神地看向英美裡。
“……乾嘛?”
天童不說話,盯著她又看了一會兒,最終失望地塌下腰:“唉,本來想看看魔女大人會不會哭鼻子的,現在看來是我想太多了......”
“的確是你想太多了,就算牛島哭鼻子,我都不可能哭鼻子的。”
天童的思維立刻被她帶歪:“話說若利君哭鼻子會是什麼樣子?我連想都不敢想象,下次拿芥末和洋蔥試一試好了……”
到底是什麼場景能夠自然地拿出芥末和洋蔥讓牛島試一試啊我說!英美裡在心裡默哀,牛島你、你就自求多福吧。
燒鳥上得很快,因為是現場炭火烤製,不需要太多工序。英美裡和天童一邊吃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學習訓練生活,包括家裡兩個不靠譜的長輩,什麼都聊。
“今天你是不是有點著急了?”天童忽然說。
他到底是什麼?聊天刺客嗎?本來就是電影刺客,現在又搶著當聊天刺客。彆人是人間香奈兒,你是人間刺客是吧?
英美裡鬱悶,但還是點頭承認:“大概是有一點。但是我自己好像感覺不到?”
“嗯,不隻是今天。其實春高開始的時候你就已經有一點焦慮了,之前打稻荷崎的時候也是──”
他一說,英美裡反應過來,那天正是天童生病。
按照平常訓練的習慣,她早該察覺天童狀態不對的。
這麼一說,難道她確實從很早開始就已經反常了嗎?
“之前檜森學姐和西川學長他們都說,你是越緊張越會努力保持冷靜的類型、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反而讓你察覺不到自己的心情?”
天童一手撐著下巴,表情真誠,簡直像一個無微不至的好哥哥,“話說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像姑姑和姑父那種性格的人,是怎麼培養出……嗯,你這樣的孩子的?”
這話聽起來很耳熟,好像以前也有誰問過。但英美裡記得自己那時候是將這話糊弄過去了。
因為她自己很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但這個答案似乎並不能簡單輕鬆地告訴一個綜漫世界的......角色。
她要怎麼說?難道直接說我是穿越來的,你們對我來說隻是二維世界裡的平麵人物。所以我的人生和你們看到的不一樣,沒來得及擁有一個所謂的完美開局……
——但感覺這麼說會直接被扭送精神病院啊!
英美裡放下手中的大蔥雞腿肉串。天童依然直勾勾地盯著她,好像不得到一個答案就不會輕易放她回酒店一樣。
沒辦法,好奇心八卦心是人類一種無解的癌症!英美裡憤憤,隻好大略講了講。
“你有見過這樣的人嗎?這一次考試比上一次低了一分,就立刻覺得天要塌了、自己的未來完蛋了、考不上好的大學,找不到好的工作,一輩子都沒有希望了。”
她將雞腿肉從木簽上刮進盤子裡:“事實上,考試、大學、工作都是這個社會灌輸給她的觀念。人作為一種生物,天然是不會考試的。但為了區分出有價值的那一類人,這個社會發明了考試、發明了分數,用無窮無儘的數字來給人分類。”
“隻是那時候她不知道,她覺得拿到比彆人更高的數字就是一切奮鬥的價值。”
“沒辦法,分數太重要了。有人可以去最好的一檔學校,有人可以去中等的學校,有人隻能去最下等的學校。還有的人上不了學,所以被同齡人乃至同齡人的父母歸類為最無可救藥的人。”
“即便他們當中不少人能夠憑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但僅僅是因為數字,因為他們某一項的數字比彆人小,就好像一輩子抬不起頭了。”
“那你呢?”天童問,“英美裡的話,應該很擅長考試才對。”
英美裡點點頭,吸了一口冰可樂:“是還算擅長啦。我不知道擅長考試是好還是壞,如果我事實上是一個笨蛋,那也許會讓他們早早失去希望,放棄培養笨蛋。”
“但既然我很會考試,這好像證明他們的教育方法、他們對我的要求都是正當的。所以我必須像一匹不知疲憊的馬一樣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雖然說學無止境,但在我看來倒不如說分數無止境。大學之前比拚分數、大學之後比拚績點。等找到工作,再比較你和同齡人各自能掙多少錢,你的薪資水平在同齡人當中算不算突出,有沒有辱沒你曾經拿到過的、那麼多的好分數。”
“工作的時候,要發瘋一樣地比業績——大概需要算到小數點後兩位。哪怕隻是多一分錢,也說明了對方完全贏過了你。”
“這樣一來,晉升的通道就會被截斷,人生停擺一年甚至更多。所以一分錢也不能比彆人少賺,絕對不能。”
她語氣很平淡,好像在談論彆人的經曆。但天童就是奇異地明白,這是英美裡自己經曆過的事。
他沒有問為什麼一個16歲不到的高中生聽上去就像已經念過大學、念過研究生、甚至有工作經驗,他隻是安靜地聽著。
“所以之前有人告訴我說,他看不出我對什麼東西有發自內心的喜歡。”
英美裡想起幸村的臉,釋然地微笑,“其實他說對了。我確實不知道。我做過最多的事就是學習、考試、和彆人比較。”
“不停地用更大一些的數字把彆人比下去,這是什麼有意義的行為嗎?我想任何一個正常人應該都很難喜歡這種行為本身,更多的是喜歡比較獲勝以後帶來的成就和獎勵。”
“但如果讓我在分數和比較之外找到一樣喜歡的東西,這更難了。”
她向後靠在椅背上,頭慢慢揚起。鼻尖是烤肉、碳酸飲料、酒精和東京晚風混合的味道。
並不好聞,但很真實。
“我從來沒有嘗試過喜歡什麼東西。喜歡換不來分數和工資,隻有努力、方法和技巧可以。這樣的人,要怎麼讓她為了自己的熱愛而奮鬥呢?”
“但事實上作為教練,你一直做得很好。”
天童指出,“否則也不會全情投入,甚至變得緊張焦慮,這完全不像你。”
“可能吧。可能我真的喜歡乾這個也說不定。”英美裡盯著盤子裡被切成塊狀的烤雞肉串,聲音微不可聞,“也有可能我隻是想證明……”
“證明什麼?”
“證明......真正喜歡一樣東西的價值,比分數、麵子、工資、排名──都要重要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