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宴之端坐解題,背脊端坐如竹,清晨的夏風拂過,寶藍衣擺微曳,林先生背著手站在一旁,認真看他解題,越看越覺詫異和滿意。
林先生和顧懷陵對葉宴之的評價是一致的,聰明是真聰明,但沒用到讀書上,在他身上絲毫看不見勤勉二字,解題時思路很是獨到,但驚豔有餘後勁不足,明明是畫龍點睛之筆他卻顯得毫無章法,白白浪費了好思路。
因著林寒生的不告而彆,林先生很是頹了幾天,足足四天才緩過勁,自己已經教不了懷陵了,就把心思都放在了葉宴之身上,也知他這幾天被懷陵壓著讀書,想考校一番他的進程,隨意出了兩道題。
但沒想到才幾天而已,脫胎換骨有點誇張,但他的後勁跟上了,思路驚豔之人,隻要後勁跟上,就會愈發耀眼。
兩題而已,一炷香的時間足以,葉宴之停筆,林先生從不吝嗇誇讚,“宴之,你這幾日是真的用心在讀書了。”
葉宴之抿唇輕笑,起身拱手,“當不得先生讚。”
暖陽撒在他如畫的眉眼上,愈發精致俊俏。
見他這番,林先生挑眉好奇,“可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了?”
宴之性子活潑,以前誇他兩句他就能樂一天帶著滿滿的朝氣,今日盛讚,居然是這副平淡的反應,葉宴之抿了抿唇,眸中閃過一絲黯然,搖頭,“無礙,大約是這幾日讀書有些累了,提不起勁。”
林先生了然,“可是跟著懷陵的作息時間走一時受不住了?”
懷陵勤勉,他那個作息,連自己當年的苦讀勁都會覺得累,更彆說一直懶散的宴之了。拍了拍他的肩,“今日你答的好,我做主,你歇一個時辰,去玩一會子。”
哪裡是沒有休息呢?
是沒有生命源泉!
葉宴之無所謂點頭,正要告辭,忽然想到一事,剛才的隱頹一掃而光,立時元氣滿滿,“多謝先生!”
說完就撒腿往外麵跑,林先生看著葉宴之這完全相反的兩幅麵孔,笑著搖頭,“果然還是個孩子,讓他玩一會就這麼高興了?”
葉宴之滿心歡喜的奔向了後院,迫不及待相見那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然而———
廚房沒人。
花園沒人。
後院哪裡,都沒人。
葉宴之不信邪的找了幾圈,林婆婆都看到了,可是沒有她的身影。
她去哪裡了?
顧懷陵正在屋子裡溫書,聽到足音側首,看到從外麵進來一臉垂頭喪氣的葉宴之,不解道:“先生不是放你休息一會了麼,怎麼還回來了?”
剛才林先生過來了一趟。
誇他解題解的好,若一直堅持,必有脫胎換骨之日,還讓自己不要太嚴厲,偶爾也要鬆一鬆。可他現在這個樣子,真不像被誇了,倒像被狠狠訓斥了一番,渾身都沒了一點兒生機。
“顧妹妹不理我。”拉椅入座,滿目頹喪,“顧妹妹為什麼要躲我呢?”
葉宴之時間實在太緊,哪怕見縫插針的想去看顧軟軟,也隻得每日三餐和午後休息那小半個時辰能看到和去找顧軟軟,可自從四天前的午後堵到了一次顧軟軟,後麵這三天,顧軟軟那個時辰都是緊閉房門。
人是能見到的,吃飯的時候顧軟軟總避不過。
但顧妹妹從不看自己,三天了,一眼都沒看自己。本以為今天能找她個措手不及,畢竟這個點自己一直都在念書的,誰知人影都沒看見。
顧懷陵歎氣,“我當初告訴你收斂一點,不是怕先生師母知道,而是你的熱情會嚇到軟軟,你自己不聽的。”
軟軟性子安靜且慢熱,葉宴之就是一團火,直直燒過去都不帶轉彎的,她當然會躲。
“我也不想的。”葉宴之慢慢的趴在了桌上將頭埋進手臂,低沉有些發悶的聲音小小傳出,“我一看到她,我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我也不想的……”
葉宴之自己也隱隱察覺到了,自己的太過熱情不好,可是真的沒辦法呀,一看到她,就滿心滿眼都是她,什麼都顧不得了。
顧懷陵看著趴在桌上幾乎快哭出來了的葉宴之,想著他這幾日確實勤勉許多,雖依然有懈怠之時但並不需要自己催促他就能很快調整好,而且他確實是用心在讀了,剛才先生的誇獎已經說明了一切。
想了想,取新紙,落筆幾行。
推了推葉宴之,葉宴之懶懶抬頭,雙眼真的發潤隱有水光,還真要哭了?顧懷陵搖頭,將紙遞給了他,“這些書你也很快就能用上了,趁著有空,去買了,去城南的張記書鋪買。”
自己現在哪有心情去買書?
但顧懷陵積威甚重,葉宴之敢怒不敢言,悶悶不樂的接過,起身懨懨往外走,身後的顧懷陵再度叮囑,“城南的張記書鋪,還有,收斂些。”
買書收斂什麼?
葉宴之擺擺手,出去了。
顧懷陵無語搖頭,聰明是聰明,但有些方麵,是真的很傻。
………………
葉宴之晃蕩出了門往城南走,沿途經過了好幾個書鋪,他隻以為顧懷陵特點的城南書鋪是為了讓自己走走散心,雙手交叉撐著後腦勺,嘴裡叼著一根不知道從哪裡扯來的草葉子,懶懶邁步的模樣,活脫脫一小痞子。
但這小痞子生的太好,這樣“不修邊幅”的動作讓他做出來都添了數分風流,沿路不僅豆蔻姑娘,連好幾個嬸嬸都在看他,察覺到這些目光的葉宴之更不高興了,抿唇皺眉眸色深沉,一臉乖張戾氣,瞬間從小痞子變成了二世祖。
你們看有什麼用?
顧妹妹又不看!
明明天還不算熱,此時陽光也不烈,照在身上暖乎乎的,但葉大少絲毫沒有漫步的悠閒,反而愈發的不高興。
皺眉直視前方,忽然看到了一抹有些熟悉的人影正遠遠朝著這邊走來,身姿纖弱,微微垂著頭慢慢前行,手裡抱著一堆東西,素藍色的身影在喧鬨的大街上安靜的無聲無息。
葉宴之“呸”的一聲吐掉了嘴裡的草葉子。
剛才顧懷陵的那三字收斂些也浮現在腦海。
顧大哥是在提點自己這個?!
真不怪葉宴之想不到這個,因為顧懷陵一直防他跟防狼似的,葉宴之是真的想不到他會主動讓自己去湊近顧妹妹。震驚又胡思亂想間,那抹素藍身影已經漸漸走近,熟悉的恬靜小臉也能看清楚了。
葉宴之立馬端正站好,拂平衣裳並不存在褶皺,眉眼帶笑,瞬間從小痞子二世祖變成了精致鮮衣少年郎。
大步迎了過去。
顧軟軟正抱著幾匹布料往私塾走,深色淺色都有,這次有了銀子,在私塾也沒有那麼多的活計乾,顧軟軟就打算給家裡人都做兩身衣裳,做的多買的也多,四匹布料抱在懷裡,顧軟軟做慣了農活並不覺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