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宴之找到林婆婆的時候, 林婆婆正在酒窖裡挪壇子, 酒窖雖不大, 但數層橫架上麵整整齊齊的擺滿了各色大小不一酒壇子,見狀,葉宴之將手裡提著的盒子放到門邊小凳上。
挽著袖子進去,“婆婆我來幫你。”
有葉宴之幫忙,林婆婆也就沒再動手, 老了老了,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臂, 指揮著葉宴之, “這壇往這邊挪,那壇抱到門口去。”這釀酒廢時間也廢精力, 到了點兒還得換陰涼或日照,不然出來的酒味道就不對了。
軟軟新做的那幾壇還埋在院裡的梧桐樹下,還要幾個月之後才能挪到這邊來, 這些都是自己以前做的。
林婆婆一個指令葉宴之就一個動作,沒有絲毫怨言還不忘招呼林婆婆,“婆婆,門口那盒子,上麵那個青色綢帶的,給您的。”
林婆婆順著他的話看向門口, 這才發現門口小凳上放了三個盒子,上麵是兩個一樣長方薑木盒,隻是綁著的緞帶不同, 一青一粉,最下麵是個四四方方的盒子,白色盒麵上是滿盒的墨色薔薇,林婆婆一看那盒子就笑了。
這樣滿是豆蔻少女喜歡的花色的盒子,給誰的已經不言而喻了。
回頭看著來回搬酒壇子的葉宴之,這傻小子終於開竅知道送東西了?
豬都能看出他的心思了,他倒好,成天就對著姑娘傻笑,傻笑有用嗎?傻笑能娶到媳婦嗎?那雄鳥想求偶雌鳥還得蹦躂一番展示自己鮮豔的羽毛呢!他倒好,就知道笑,一點正確的行動都沒有,唯一的那幾個動作還都是一頭熱的莽撞。
想娶媳婦就得花力氣花心思,雖然到處都是盲婚啞嫁,但這媳婦既然是你自己選的,那你就得放下身段來求。
心裡罵了一頓才開竅的傻小子,打開最上麵的盒子,是一盒紅色的棗泥糕,拿了一塊入口,又糯又甜,心下滿意。林婆婆老了,口味重了許多,這甜度彆人吃不下去,她吃著倒是正好,一邊吃還不忘告訴葉宴之:“一盒點心可收買不了我啊。”才不幫你拱我們家白菜呢。
“沒打算收買您。”葉宴之抱著酒壇往林婆婆指定的架子放,來回數次,氣息有些喘臉色微紅,暫休一下,抬眼看著林婆婆,笑的燦爛,“是賄賂您。”
林婆婆:“賄賂我什麼啊?”
葉宴之:“昨晚的事,您彆打趣她,也彆告訴顧大哥。”
“怎麼?”林婆婆笑的揶揄,“怕懷陵收拾你啊?”林婆婆當然知道懷陵把軟軟看的跟眼珠子似的,一直小心翼翼的護著她,雖然默認了葉宴之的某些行為,但絕不可能讓他做出格的事情,看的緊著呢。
葉宴之搖頭:“不是怕這個,顧大哥隨時收拾我,我都習慣了。”
“那你還賄賂我?”林婆婆是真的猜不到他此舉是何意了。
葉宴之想著昨晚那個捂著臉跑遠的小小背影,哪怕在夜色中看不太清楚,但自己想著,她的臉肯定又跟柿子似的紅撲撲了。抿唇一笑,聲音壓低,“她臉皮薄受不住這些話,我臉皮厚,您要打趣衝我來就行,您想說什麼都可以,我沒關係。”
昨晚光是被林婆婆撞見就羞成那樣,要是婆婆再去打趣或者顧大哥再說的她,她肯定就羞的門也不出人也不見了。
還不是你媳婦呢,就這麼護著啦?林婆婆張口想要打趣他的,可看著他唇邊的笑,滿是少年人的朝氣和燦爛,到底沒有說什麼。少年人的愛慕哦,直白的讓人覺得有些好笑,但又實在彌足珍貴,因為隻有這個年紀的時候,才有這樣一往無前的衝動。
指了指小凳上的盒子。
“這兩個是給軟軟的?”
葉宴之點頭,看著那兩個盒子,特彆是下麵那個,剛才隻看一眼,就覺得它該是屬於顧妹妹的,隻是———
笑容微斂,有些忐忑。
“怕她不收?”林婆婆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事。
葉宴之癟嘴,悶悶點頭。
雖然相處還不到一個月,但自己大抵也摸清了顧妹妹的脾性,性子安靜,做事安靜,就連喜好都很安靜,吃飯沒有特彆喜歡的口味,就連女兒家都喜歡的首飾,她好像也不是那麼在意,以前可以說是沒錢買不了,可她現在身上一百多兩呢,誰沒見她買個什麼東西。
一堆料子回來還都是給彆人的,根本就沒有她自己的。
看他這樣,林婆婆沒忍住翻了一個白眼,這孩子怎麼那麼傻呢?忍不住道:“她接不接受是她的事兒,送不送就是你的事了。她可以拒絕但你不能不送,你要是一毛不拔,那你態度就很有問題了。”
林婆婆一直認為,隻要是你自己看對眼的,你要求取的,那麼,不僅家裡要給出誠意,你本人更要拿出誠意,是你自己要求這個姑娘的,幾句好話就算了嗎?當然得有行動才行。
“你知道你先生當初送了我多少東西嗎?”
葉宴之:“?”
林婆婆:“當年我們兩是自己先看對眼的,先前還沒告訴家裡。還沒定親的時候,小到頭花,大的衣服料子,他送來了一堆,定親之後,我那時愛花,他每日一盆花不帶重樣的,足足送了一年直到成親,成親以後沒送了,他直接給我弄了一個花圃。”
“我們在一起幾十年了,逢年過節,不管什麼節,他都會送一些我喜歡的小玩意。”
葉宴之想著林先生那張很是嚴肅的臉,默默感歎:原來先生年少時和現在都這麼懂風情啊。
林婆婆:“你呢?你除了對著人家傻笑你還乾了什麼?”
“傻笑就能把姑娘笑進家門當你媳婦兒唄?”
“你真浪費了你這張臉了。”多俊的一個小郎君,臉生的這樣好,偏生情字一途上這麼不開竅。恨鐵不成鋼的又白了葉宴之一眼,“你要是有你先生當年一半的心思和勤快,軟丫頭早就鬆口了好嗎。”
連著被甩了兩個白眼的葉宴之:“…………”
葉宴之上前,謙虛請教,“我當然不是小氣,我什麼都想給她,我是怕她不要,還怕她離我更遠。”顧妹妹害羞又膽小,怕她不僅不高興,還把她給嚇跑了。
林婆婆看著手裡已經被自己吃了一半的棗泥糕,行,吃人嘴短,還是給了他方向。
“你不是挺能說麼?和老林頂嘴的時候歪理一套一套的,把他頂的話都說不出來,她不要你就想法子說服她要啊。”
葉宴之若有所思的點頭。
………………
葉宴之踩著翠竹夾道走進了後院,林婆婆愛花林先生愛風雅,是以這後院種了許多翠竹,微風拂過竹香漫漫,葉宴之聞著竹香踏上台階,並未進門,而且無聲的走向了敞開的窗戶,微微探頭望裡看。
顧軟軟正在桌前做衣裳,桌子上鋪了一堆的布料,都不需要尺子比劃,一拉一扯再穿針引線,葉宴之在窗前站了不到一會的功夫,衣袖的雛形就已經出現在她手中。
葉宴之倚在窗前,靜靜的看著她。
看著她恬靜的眉眼,看著她認真專注的模樣,心裡想著也許將來的某一天她也會坐在桌前一臉溫柔的為我穿針引線,光是想著那個畫麵,裡麵就湧上了巨大的滿足,嘴角不停上揚,漂亮的桃花眼裡全是溫暖笑意。
低頭看著手裡的兩個盒子。
點心還好,另外一個,得找好一點的理由才行,不然她肯定不會收。
要找什麼理由呢?
心裡正在琢磨著由頭,忽然又想到今早的那件事,想到張得才那個畜生,雙唇一抿,滿目戾氣,但郝掌櫃的話提醒了自己,強龍不壓地頭蛇,雖然那個張家,連葉家的附庸家族都比不上,算什麼強龍,一個小小縣令而已。
但現在的自己沒錢沒權沒勢,還對安漢縣不了解,確實不好輕舉妄動。
若是冒然去查他,驚動了張家人,自己倒不怕什麼,是怕那個畜生順著找過了看到了顧妹妹,畢竟上輩子他就……
這次不能讓他看見顧妹妹。
眯了眯眼,將戾氣又壓了回去。
再讓他瀟灑一個月,一個月後老俞就該到了。給老俞送信一是為了報平安,二是為了讓他“對付”顧大哥,現在還有第三個作用了,等他一到,自己就不用束手束腳,那時候就是張得才的死期。
心裡想明白了事情先後,又默默的看了一會顧軟軟,無聲的走向來時的翠竹夾道,走過夾道後回身,看著這一條青石板路,兩側青苔一路蜿蜒跟隨,這裡並沒有像花圃那般做了石燈,這裡都是竹林,再回想顧妹妹暫住的屋子,兩個窗戶外麵好像也都是竹林。
白日裡自然風景優美環境靜雅,那晚上呢?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偶然驚醒看到窗外竹影幽幽的時候,雖說林先生已經年邁,但到底是男子,所以雖然同住後院,但隔的也算遠。
隻有她一個人,她會害怕嗎?
一上午的時間,顧軟軟做了兩身衣裳出來,揉了揉有些泛酸的脖子,眯眼看向外麵,外間日頭已高掛,該做午飯了,忙將東西收拾好,起身向外,剛出門就看到廊上的綠蘿秋千上放了什麼東西,定神一看,是個薑木盒子。
誰放這裡的?
走過去拿過,打開一看,是一盒非常精致的紫煙點心,擺盤漂亮,盒內一角放了一朵薔薇花。雖沒留下言語,但一看這個,就知道是他送來的,因為除了他,沒人會送自己點心了。
抬頭看向來路,夾竹小道清幽並不見人影,他什麼時候來的,又是什麼時候走的?
今天一上午都不敢看林婆婆,認真做事也是為了不去想昨晚那件事,一想到昨晚的尷尬,就又羞又惱,惱的還是自己。本來是很正常的去問他身體如何,沒想到後麵會演變成這個樣子,而且也是自己鬨出來的,若一開始就坦然進去沒躲沒跑,也不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