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湛笑著點頭,“數月不見,張公公可一切都好?”
張德安臉都笑出了一朵花,“奴才賤命一條,好著呢,多謝殿下關心。”
一路笑談至門外,張德安恭敬垂首,“殿下進去吧。”陸湛點頭,抬腳走了進去。
*
幾月而已,父子兩再見,都不覺得對方有什麼變化,陸湛見禮後名乾帝馬上叫了起,然後仔細打量他一番,“不錯,沒瘦,人看著還乾練了些。”
其實陸湛是瘦了的,他一直在到處跑,隻是後來回城時他又被葉驚瀾給喂胖了而已。
陸湛:“父皇雄姿依舊。”
“老咯,現在做事都覺力不從心了。”名乾帝感歎了一句然後領著陸湛往一側坐下,喝口茶潤了潤喉,直言,“現在想好去哪裡了嗎?”
不等陸湛回答就自顧自道:“刑部吧,朕把刑部給你。”說著皺了皺眉,“其實吏部也可以,隻是趙明章前麵被壓了幾年,最近正是大張旗鼓的時候,吏部不是一個好選擇,你年紀還輕,站住腳有點難。”
明明是很隨意的家常話,陸湛聽完眉頭漸顰,隻定定看著名乾帝,雙唇微抿。
名乾帝見他如此,張口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父子兩一時無言。
其實名乾帝第一次找自己的談話的時候,陸湛就知道,那時的父皇是想讓自己去禮部的,畢竟自己和五哥關係不錯,而且陳以和看起來也不排斥。
怎麼現在就換成刑部了呢?還是父皇一個人直管的刑部。
當然是補償了。
這幾個月,陸昭靠著科舉武考這事,聲望確實漲了很多,或許名乾帝自己當初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大的利益。
這讓他對陸湛很是愧疚。
“父皇。”陸湛垂下眼角,“兒臣不需要補償。”
不給名乾帝說話的機會,陸湛繼續道:“當初兒臣會提議這件事,僅僅是為了兩個哥哥而已,至於這件事發展到如今的局麵,大哥功不可沒。”
“那是他應得的,兒臣沒有不滿。”
這是陸湛的真心話,他當初既然認同了這件事交給陸昭來辦,那麼,後續帶來的是榮耀還是詆毀,那都是陸昭的事,他不眼紅。
“而且,這件事後麵難事還很多,現在隻是表麵平和罷了。”
“哦?”名乾帝挑眉,“你在外麵看到了什麼?”
心中早存腹稿,陸湛徐徐將這一路的所見所聞簡略跟名乾帝說了一遍,莫了總結道:“幾乎所有書院都是抗拒態度,就連學生也是。”
都是不得已為之。
名乾帝聽完橫眉緊鎖,他知道這件事不好推廣,也預料到肯定有阻礙,但他沒有想到這幾乎是全軍覆沒,隻是表麵看似應承了而已。
其實身為皇帝,他隻需要下令,其他人隻需要執行命令就行,至於心裡如何想,憋著,但名乾帝自問是個仁帝,而且這事也是為了他們著想,居然沒人真心實意的領情?
當然有,隻是比例太小。
他心裡有些不如意了。
又見陸湛恭敬坐在對首,麵色沉靜,乾淨的眉眼滿是冷靜,不由道:“你心裡已經有法子了?”
陸湛並不隱瞞,“有。”
名乾帝:“說。”
陸湛歪頭想了想,斟酌道:“其實當初顧大哥給過兒臣建議,隻是後來他也覺得不易推行,又給否了。”
說起顧懷陵,名乾帝對他印象深刻,看似穩重實則出手就是七寸,“他說什麼了?”
陸湛:“他說目前的狀態無非就是權重不夠,這武考隻關係著能否入考場,而且武考又很簡單,幾乎所有人都能輕鬆通過,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若這關係著科舉分數,他們自然就會上心。”
說到這陸湛抿了抿唇,“不過後來顧大哥又說既要增加權重,這裡麵的牽扯太多,誰家都有參加科舉的兒郎,你一言我一語怕是要爭論許久。”
這件事若是提出來,名乾帝幾乎可以預見早朝變成菜市場時的模樣了。
揉了揉眉心,這確實是可行的法子,它也確實非常麻煩。
“其實。”陸湛試探道:“兒臣還有個走偏門的法子,或許還得麻煩一下父皇。”
“有多偏?”
“父皇您帶頭就行。”
“哦?”
陸湛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上行下效,父皇可以領頭舉辦幾個比賽,或射箭或騎馬,下麵哥哥弟弟們自然也會跟著學。”
“他們若學了,其他人也會如此,很快就可以刮起尚武之風。”
科舉的最終目的是什麼?是進京,是入朝,是當官。當你來了京城,發現京城所有學子甚至世家子弟都有一處之長,甚至你不會這些你都進不了宴會,你自然就會學。
雖然法子很偏,但確實能達到目的。
“而且,”陸湛再道:“因為外祖的關係,兒臣也知道很多傷殘將士雖然可以領取撫恤金,但他們在戰場呆久了,其實不能適應平常生活了。”
“若尚武之風盛行,他們也能找到一些營生,也不辜負他們在戰場所學了。”
名乾帝皺眉,“那這事還得找其他人一起……”
尚武可以,但不能輕文,這其中的度得把握好,不能兵部單獨行事了。
“恩。”陸湛點頭,“這其中的調度,就煩父皇您多思慮思慮了。”
名乾帝將這事暫時先放到一邊,隻抬眼看著陸湛,見他心中溝壑漸成,氣度愈發凜然,心中很是自豪,雖然沒有在自己身邊長大,但不愧為龍子鳳孫。
“那這事,朕交給你來辦吧。”
正好,不管要去哪,先有一番成績總是叫人服氣的。
“不必。”意料之外的,陸湛再次拒絕,迎著名乾帝不解的眸光,陸湛笑了笑,“一事不煩二主,還是交給大哥來辦比較好,而且這事和兵部牽連甚廣,那些戰場殘兵老兵也是兵,大哥責無旁貸。”
“而且這事,兒臣也是從彆人身上得來的靈感。”
名乾帝看他半響,順著他的意思轉移話題,“哪裡來的靈感?”
“懷月身上來的。”
說到這,陸湛有些哭笑不得的捂臉,罕見帶了羞澀,“當初她那鋪子還叫我去幫忙。”名乾帝當真被引起了好奇心,“她那鋪子不是賣貓貓狗狗小衣裳的?你能幫什麼忙?”
陸湛抿唇,雖然已經過去多年,仍覺羞恥。
“她,她讓兒臣帶著貓耳朵貓尾巴在門口招攬生意。”
名乾帝震驚地看著陸湛,他實在想象不出來這是個何種畫麵,若非彩衣娛親,就算這事的確是從顧懷月身上得到的靈感,他死也不會說出來的。
“那個,父皇,您什麼時候下旨誇商人啊?她鋪子都準備好了。”
“快了,就這幾天。”
名乾帝還恍惚的看著陸湛,看了又看,忽然清了清嗓子,“咳,朕想不出來是何等畫麵,不如你———”
“父皇。”
陸湛當即起身,“兒臣還有事,就先告退了。”
“朕一個人看,不告訴旁人!”名乾帝真的好奇。
“兒臣走了。”
陸湛沒有回頭,大步向外走,名乾帝深覺遺憾,“回來,你還沒說你去哪呢。”
陸湛想了想,“禮部吧,五哥還挺好玩的。”
禮部啊?
名乾帝仔細想了想,禮部確實合適,但老五再不管事,小六過去也不好越過他,還是有點麻煩的,正思慮著,就聽人來報,說五皇子來請安了。
“進來吧。”
陸瀚笑眯眯的走了進去,恭敬行禮,“見過父皇。”
名乾帝涼涼瞅他,“有事就說。”
這個憨貨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而且他今天已經請安過一次了,現在再來,擺明了就是有事。
陸瀚早就習慣名乾帝的冷臉,也不惱,笑嗬嗬道:“兒臣聽說六弟回來了,如今他也沒個正經營生,就讓六弟來禮部吧,我們兄弟兩還能一起玩。”
“玩?”名乾帝敏銳的抓住了重點。
本來他覺得禮部不錯,雖有瑕疵但比其他部好,但現在看著陸瀚,忽然就不願意了。小六年紀雖小,但已經在學著辦事,而且就這兩件事看來,他確實有辦事的能力,這樣的兒子自然要好好培養。
若是他去了禮部,被老五帶歪了怎麼辦?
名乾帝想想就覺心痛。
“這事你不用想了,顧好你自己吧。”
陸瀚不明白了,“父皇你咋回事啊?六弟來我這不是正好的事嗎?您不會還想把他弄兵部去吧?大哥會真心待他嗎?”
“禮部就是最合適的,您要是怕人說閒話,就說是我來親自求的。而且一部進兩皇子以後肯定是常有我的事,後麵還有好幾個弟弟呢,你到時候還不是要塞進來,現在隻是開個頭而已,不必在意彆人的想法的。”
“都給您台階下了,您咋還不樂意呢?”
聽聽,這說的都是什麼話?名乾帝就是不樂意跟他說話,這貨簡直就不像在宮裡長大的孩子,他是真的什麼都敢說,完全不用腦子思考,而且他都說的什麼話?這是彆人會說閒話的問題嗎?重點都沒抓住!
重點都歪破天際了還覺得自己特有禮,那理直氣壯的,恨不得把他塞回去,當初還不如把臍帶養大呢。
“滾!”
“你再多說一個字,朕就把你的書全部都燒了!!!”
陸瀚委委屈屈地滾了,門口的張德安早已習以為常,完全不在意了,五皇子十次單獨來請安,十次都是這樣的結局。
陸瀚走後,名乾帝叉著腰在屋子裡來回轉了幾圈才勉強把火氣壓了下去,又灌了幾杯涼茶,事情又回到了原地,禮部是堅決不能讓小六去的,那他去哪呢?
*
陸瀚可委屈,偏今日陳以和不當值,他沒個說話的人,想了想,直接出了宮。是以,陸湛剛回家沒一會,就知道陸瀚來了,忙換衣請他進來。
他剛從裡間出來就看到陸瀚垂頭喪氣的坐在椅子上,一見到陸湛就可憐巴巴的望了過去,“六弟怎麼辦,咱兩不能共事了。”
陸湛不解,“這話怎麼說的?”
剛才自己離宮的時候,父皇不是已經默認禮部了嗎?
陸瀚憤憤不平,“我去找父皇說讓你來禮部的事,父皇還不樂意,他咋不樂意呢?我給他台階下,他怎麼還不願意下來呢?”
給父皇台階下?
您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陸湛也顧不得其他,坐到他身邊,“你把和父皇的對話跟我重複一遍。”陸瀚當即就啪啦啪啦說了個全,完了後還可委屈的問他,“父皇怎麼就不領情呢?”
陸湛:“…………”
他以前隻知道五哥有點憨,現在才知道又憨又膽子大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幸好沒去禮部,自己還小,是真的做不了給哥哥擦屁股的事。
同時還很佩服陳以和,心甘情願的佩服他,忍了五哥這麼多年還能艱難維持住五哥的對外形象沒有崩塌,他真的太不容易了。
拍了拍陸瀚的肩,鄭重的告訴他,“以後對陳大人好點。”誰知陸瀚眉頭一皺,“他找你告狀了?我對他哪裡不好了?我事事都聽他的,還不夠好啊?”
理直氣壯到陸湛完全沒法反駁。
陸湛:“…………”
辛苦你了陳大人。
默默深呼吸幾次,陸湛知道跟五哥不適合說這些話,因為你除了心塞沒有彆的感想,抿唇後微笑,“五哥,我從芙蓉城把我以前看的話本都帶來了,你要看麼?”
“要要!”
說起話本陸瀚就立時有了精神,先前的委屈一掃而空,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
見他這般,陸湛除了無奈搖頭,還能做什麼呢?隻叫雲七把話本搬出來,整整有一箱,陸瀚直接拿了一本就這麼看了起來。
陸湛也不擾他,想著自己的事。
如果禮部去不了,父皇會讓自己去哪呢?
兵部戶部應該不會,那就剩刑、吏二部了,這兩部都不是好的選擇,吏部的趙明章被陸羽壓了太久,現在的態度很強勢,而刑部,一直都是父皇直管的,去那裡確實可以體現聖寵濃厚,但也更招人眼了。
陸瀚在想,如果真是這兩部,自己要如何行事,該如何站穩腳跟。
正細想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抽泣聲,詫異抬眼尋聲看去,就見陸瀚捂著嘴,哭得都快抽抽了,看了一眼他拿的什麼書,看到書名,陸湛回想了一番,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本是小姐為愛私奔,書生最終功成名就的事。
一直講的恩愛,沒有成名後的拋棄糟糠的劇情,這有什麼好哭的?
“五哥,你哭什麼呢?這本好像沒有虐心啊?”陸湛不解出聲,難道自己記錯劇情了?陸瀚抽抽噎噎的,“丫,丫鬟太可憐了,嗚嗚……”
陸湛:“…………”
哦,小姐私奔了,丫鬟打掩護,最後掉下了懸崖。陸湛想了想,還是沒告訴他丫鬟沒死,後麵還挺好的。
“陸湛!”
顧懷月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聲音還沒落地人就走了進來。
“額。”
門口沒人,顧懷月才就這麼進來了,結果就看到了哭得梨花帶雨的陸瀚,收斂神情見禮,“民女見過五皇子。”
陸瀚摸臉,不好意識見人,“無事。”又迅速道:“那你們先聊,我去裡間了。”不等陸湛點頭,陸瀚抱著書落荒而逃的去了裡間。
顧懷月見他如此,有點想笑,那些話本她也都看過,這皇子還有看話本看哭了的?
跑進裡間的陸瀚捂住了臉,完了,以後都不好意思來找六弟了,在姑娘家麵前哭成這樣好丟人啊,他雖然還沒想過成親,但還是要臉的。
顧懷月笑了笑就放到了一邊,問陸湛,“你爹啥時候下旨啊,這鋪子都準備好久了。”陸湛道:“問過了,他說就這幾天。”
“行。”
“那我最後再去準備一下。”
“還有,那個,唔,新店開張,你要不要來幫幫忙呀?”顧懷月滿心期待,對陸湛的能力她可是毫不懷疑的,當初他在門口站那麼一小會,如今芙蓉城的姑娘還有戴貓耳玩的!
陸湛微笑。
“不可能,這事你想都彆想了,到我死都不會再有第二次。”
“行吧。”
顧懷月撇撇嘴走了。
顧懷陵和葉驚瀾的假期還有幾天,他們沒去銷假,而是在歸置家裡,對麵現在成了顧宅,但多年不住人,要修繕一番,還得重新布置家居物什,顧懷陵這兩天忙上忙下,顧軟軟看不過眼,把葉驚瀾也趕去幫忙了。
雖然確定是雙胎,但顧軟軟還是沒什麼感覺,吃嘛嘛香,葉驚瀾見她確實無事,就去幫顧懷陵的忙。
謝婉玉身為女主人,她也很忙,好在現在天熱小星琅不喜歡人抱著,喜歡自己在小搖床裡自己玩腳腳,謝婉玉也能丟開手去處理宅子和鋪子的事,她當初的嫁妝裡有幾個鋪子,離開芙蓉城時就已經賣掉了。
如今在京城裡總要找個合適的鋪子盤下來,不然光靠顧懷陵的俸祿,根本養不活一家人。
顧軟軟自告奮勇帶小星琅,現在他不要人抱正好,就坐在床邊逗他,穿著大紅肚兜,小胳膊小腿肥的喲,全是肉窩窩,顧軟軟特喜歡捏他,軟乎乎嫩嘟嘟的,而且小星琅脾氣特好,怎麼玩都不生氣,有時候還主動把小腳腳伸給她玩。
把顧軟軟喜得,見天的和他玩,還惹得葉驚瀾吃了一場飛醋。
家裡忙忙碌碌的,顧懷陵和葉驚瀾還沒正式入職,陸湛的去向倒是先一步來了。
刑部。
皇上的聖旨剛出,滿堂嘩然,竟然是刑部,從來都是皇上直管的刑部,六皇子居然進了。
作者有話要說: 幸好趕上了,我這周又渡過去了!
媽耶,撒花,留言給你們小紅包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