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禮後,一切又都恢複如常。
永康三十三年十一月,成晗芙出嫁,霍謹博前去觀禮,又催了一次成晟然,隻是看成晟然敷衍的那樣子,顯然沒當回事。
次日,霍謹博處理完奏折去見永康帝。
徹底把朝政甩給霍謹博後,永康帝現在輕鬆得很,他的病大多是累出來的,如今有霍謹博替他分擔,永康帝恢複得很好。
一見霍謹博進來,永康帝道:“來得正好,陪朕下棋。”
霍謹博撩起長袍,坐在永康帝對麵,兩人下了一會兒棋,他道:“父皇,兒臣已經加冠,婚事是不是該辦了?”
永康帝手下一頓,抬眼道:“運昶同意了?”
“......沒有。”
永康帝沒好氣道:“那你說這個有什麼用。”
霍謹博討好一笑,道:“國公爺這不是快回來了嘛,父皇您要不幫兒臣說說好話?”
永康帝笑他:“就這麼想成親?”
霍謹博飛快點頭:“兒臣已經等了許久。”
畢竟是自己兒子,永康帝肯定是向著霍謹博。
他沉吟道:“運昶吃軟不吃硬,想要他同意,得打感情牌。”
“什麼意思?”
永康帝很快就有了主意,道:“這事你彆管了,朕保你明年能娶親。”
霍謹博大喜,道:“兒臣多謝父皇。”
得了永康帝的承諾,霍謹博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竟是贏了永康帝一局。
霍謹博呆了,心情好還能提高智力?
永康帝輸了反而很高興,道:“你的棋藝進步很快。”
霍謹博道:“僥幸而已。”
說罷,兩父子繼續下棋。
......
韓國公府
韓迎蝶習慣熱鬨,以前總喜歡出府逛街,但自從她及笄後,一出門就容易“偶遇”其他人,久而久之她就不怎麼出門,但她又不喜歡一個人待著,便邀請眾多官宦小姐們來國公府聚會。
她每次都會給成晗菱發請帖,成晗菱也就偶爾來一次。
今日成晗菱閒著無聊便來赴約。
如今已經是十一月底,外麵寒風凜冽,時不時能聽到風吹打窗紙的聲音。
屋內燒著碳,和外麵仿佛兩個世界,眾人都把披風解下,讓各自的丫鬟拿著,每個人桌旁放著瓜果點心,大家年紀相仿,身份地位也差不多,都還算熟悉,說起話來並不尷尬。
隻是眾人的目光若有若無落在成晗菱身上。
成晗菱很少參加宴會,每家舉行什麼賞花宴之類的,隻要有資格,肯定會給成晗菱發請柬,但成晗菱幾乎不會參加,能把邀出來的也就隻有韓迎蝶一人。
樂怡郡主的高傲深入人心,對此眾人見怪不怪,但要說心裡沒點怨氣那是不可能的,大家都是女子,憑什麼你能這麼隨心所欲,肆意妄為。
明麵上不敢說什麼,但私底下很多人都覺得像成晗菱這種性格若是不低嫁,將來生活肯定好不了。
當初霍謹博和成晗菱的傳聞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很多人都一副早知如此的樣子,也就是霍謹博的身份實在差了點,他們忍不住懷疑成晗菱是想成親還是打算給自己找個仆人。
堂堂郡主要嫁給一個小廝出身的小官,這怎麼看都是個笑柄。
幸災樂禍者不少,隻是攝於成晗菱的威名,沒人敢舞到她麵前罷了。
隻是還不等她們嘲笑多久,霍謹博的身份就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現在更是搖身一變成了太子。
眾人:“......”
如今再見成晗菱,這些人的心情一個比一個複雜。
可轉念一想,成晗菱脾氣那麼差,嫁給彆人還能靠國公府的權勢壓製,嫁給太子那可就不一樣了。
等太子登基,國公府權勢再大,但皇帝麵前,那也是臣子。
仿佛預想到了成晗菱的未來,眾人強行把嫉妒壓下去。
“許久不見郡主,郡主仙姿佚貌非我等所能及也。”
成晗菱如此招人妒忌,除了她顯赫的身份,和她的相貌也有很大關係。
此言一出,其他人紛紛附和。
不管心裡怎麼想,認識成晗菱這麼多年,眾人都知道決不能當麵冒犯成晗菱,要不然她們能後悔終生。
成晗菱和韓迎蝶坐在一起,隨意道:“你們倒還是這麼會說話,沒一點變化。”
韓迎蝶端起茶盞掩去嘴角的笑意,她知道這些人對成晗菱的恐懼。
其他人也不尷尬,繼續說著話,女主之間不可能聊什麼家國大事,除了胭脂首飾,就是婚事了,她們大多數都已經及笄,很多人都在議親。
“梁四姑娘過兩個月就要成親,一轉眼,我們當中已有不少嫁為人婦。”
“可不是,感覺還沒過多久就要嫁人了,成親後恐怕不會再像現在這般自在。”
她們身份都不差,嫁的人也不會差,隻是嫁人之後就成了彆人家的人,自然不會像家裡那麼自在。
聽到幾人的話,韓迎蝶輕聲道:“你的婚期可定下了?”
成晗菱搖頭:“沒有。”
韓迎蝶道:“看來國公爺和世子都不想你太早出嫁。”
成晗菱道:“我已經十六,翻過年就十七了,怎麼看都不算早。”
韓迎蝶打趣道:“看來郡主是想早點嫁人了。”
成晗菱麵無波瀾:“從我告訴他我的心意開始,我便想嫁給他。”
她以前一直覺得她最起碼得十八以後才會考慮出嫁的事,但自從喜歡上霍謹博後,她的想法就變了,她渴望嫁給他,有一個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家。
韓迎蝶已經習慣她的直言直語,道:“你想也沒用。”
成晗菱歎氣:“是啊。”
霍謹博已經催了成晟然兩次,成晟然就是不為所動,他們也沒辦法。
韓迎蝶碰碰她的肩膀,道:“好啦,你們兩個現在這樣和成親也沒區彆,還不是想什麼時候見麵就什麼時候見麵。”
成晗菱撐著下巴:“我們兩個上個月隻見了三四次。”
“怎麼這麼少?”
“他太忙了。”
韓迎蝶恍然,霍謹博現在是太子,永康帝不理朝政,所有的事都由他處理,權力自是非常大,但與之相對的就是得耗費大量精力,忙很正常。
隨意聊了會天,便有人提議玩飛花令。
“今日郡主在此,便由郡主選個字吧。”
飛花令發展到現在,已經不拘泥於帶“花”的詩句,可以任由人提出關鍵字,然後眾人圍著這個關鍵字說出合適的詩句。
成晗菱點頭正要說話,外麵走進來一個丫鬟稟報道:“小姐,太子殿下聽說郡主在此,正在外麵等著郡主。”
成晗菱聽言立刻把飛花令拋到腦後,瞬間站起身,道:“我先走了,你們繼續玩。”
若雲早就預料到成晗菱反應,立刻從丫鬟手中接過披風,給成晗菱披上。
成晗菱剛走出房間,便看到站在廊下的霍謹博。
他身上披著淡黃色披風,頭發用發冠固定,監國多半年,他看著更加成熟了,眉宇間帶著不自覺的冷厲,渾身氣勢讓人不敢靠近。
隻是在看到成晗菱的那一刻,霍謹博身上的冷意瞬間散去,嘴角微微勾起,眼中已經染上柔和的笑意。
成晗菱快走走向他,若雲忙道:“郡主,披風還沒係好呢。”
成晗菱卻置之不理,等走到霍謹博麵前才停下,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不認識我了?”
霍謹博幫她整理披風,將若雲係了一半的帶子係好。
成晗菱道:“我已經許久不曾在白日見你。”
霍謹博將手中的暖爐給她,同時握住她的手道:“我今日本是奉父皇之命來看望老國公,聽說你在此,便來見見你。”
屋裡都是女子,霍謹博畢竟是男子,為了避嫌他就沒進去。
成晗菱聽言有些失落:“你還要走是嗎?”
霍謹博看得心疼,搖搖頭:“本來是要走的,可看到你又舍不得了。”
成晗菱眸光驟然變得明亮:“你要陪我嗎?”
“嗯,今日不是很忙,等陪你用過午膳再回宮也不遲。”
“那我們走吧。”
成晗菱拉著霍謹博就要離開。
霍謹博順著她的力氣隨她走。
看著兩人離開,躲在房間裡偷看的眾人才回神。
她們早就聽說太子容貌俊逸,便是當初名滿京城的九皇子也不如他,今日一見果真是如此。
可更讓她們羨慕嫉妒恨的是,霍謹博對成晗菱的態度。
不同於她們以為的冷漠,霍謹博眼中的溫柔能把人溺死,她們忍不住幻想,若這份溫柔是屬於她們,讓她們明日死去都甘願。
韓迎蝶淡定地坐著喝茶,餘光掃到眾人的神色,不由得搖搖頭。
霍謹博那張臉,最是能招惹人。
“韓三小姐,太子和郡主的關係看起來很好啊。”
還是有人壓不住心裡的悸動,來找韓迎蝶打探消息。
韓迎蝶聽言笑了:“他們兩個已然定親,關係好不是很正常。”
話也不能這麼說,定了親的人見麵尷尬,半天憋不出一個字的也不在少數。
像成晗菱和霍謹博這般親昵的少之又少。
“你們也知道,太子和郡主的緣分非同一般,他們兩人早就相識,如今又定了親,感情自是不一般。”
韓迎蝶自然不會把他們要有私情說出來,雖然很多人都知道,但這種話也不能說。
“三小姐和郡主走得近,想必應該早就見過太子吧?”
韓迎蝶點頭:“永康三十一年初,我便見過太子。”
那會兒,霍謹博還隻是國公府的總管,她還曾警告他莫要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現在想想,得虧霍謹博大度,要不然僅憑這句話,她就好過不了。
眾人聽言,頓時羨慕道:“三小姐好生幸運。”
她們看看韓迎蝶的相貌,心裡驟然生出一種猜測,三小姐一直不願議親,莫非......
以己度人,她們自己有彆的心思,便覺得其他人也是如此。
得虧韓迎蝶不知道她們的猜測,要不然能嘔死。
她隻是笑道:“我算什麼幸運,真正幸運的是郡主,你們不曾見過太子和郡主相處,我卻是見過多次,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太子對郡主都是聽之從之,郡主哪怕隻是冷了臉,太子都擔心得不行,生怕郡主受了委屈。”
她雖然不知道她們的猜測,但卻能猜到她們的幾分心思,故意這般說便是打消她們不自量力的想法,總不能讓她們給成晗菱添堵。
雖然不知道霍謹博和成晗菱將來會如何,但韓迎蝶很確定現在的他們,誰都插不進去。
“這怎麼可能?”
韓迎蝶道:“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
眾人很不理解,成晗菱那種霸道的性子,怎麼會有人受得了。
莫非太子就喜歡這種有脾氣的?
有不少人的思路開始跑偏了。
另一邊,霍謹博和成晗菱離了韓國公府,便回了太子府。
永康帝依舊沒讓人修繕東宮,隻是讓內務府把霍謹博王府的牌匾換了,如今這兒已經是正兒八經的太子府。
成晗菱對這裡已經輕車熟路,兩人並未回大殿,反而上了摘星樓,從高處俯視整個洛京。
霍謹博道:“從這裡可以看到你的清芷苑。”
他指了指遠處。
成晗菱仔細看了看,失望道:“可惜隻能看個大概,根本看不到人。”
“這已經很好了。”
他偶然從宮裡回來得晚了,就會上摘星樓看看,隻要看一眼便能讓他安心許多。
“我昨日收到了二哥的來信,他已經和草原人交過手,他說草原人弱得很,他一個人就能打一群,早晚能把草原人打得聞風喪膽,談到他就臉色大變。”
初次上戰場讓成晟旻很高興,信裡絮絮叨叨說了一堆。
霍謹博道:“我也收到了。”
在給霍謹博信中,成晟旻重點誇了何雲泰,他說多虧何雲泰謀劃得當,他們才能以最小的代價屠了草原整個部落。
在信中,霍謹博了解到他們是主動出擊,打勝後直接將草原部落的人全部殺了,一個沒留。
屠部落,是何雲泰的建議,成晟旻答應了。
霍謹博知道何雲泰已經開始實施他當初製定的計劃。
兩人從軍一年多,漸漸在軍中嶄露頭角,成晟旻手底下已經有一千人,何雲泰也在成運昶的安排下成為成晟旻的助手。
這一仗是兩人合作的第一仗,配合得很好,成晟旻給了何雲泰足夠的信任。
成晗菱隻知道成晟旻打了勝仗,不知道這仗多麼血腥。
成晟旻在給霍謹博的信中坦然承認,那仗以後他有段時間總會驚醒。
他不怕殺人,隻是在那個部落中有很多孩童,還有不少沒有任何抵抗力的婦孺,他們曾經哭著求他放過他們,成晟旻沒答應。
成晟旻總會夢到他們,他們哭訴他的殘忍,說他是惡魔。
【謹博,我並非愧疚,我隻是還不適應,但是次數多了總會適應】
看到這話,霍謹博就知道成晟旻不需要他開解,他隻是需要時間。
非我族人,其心必異!
前世,無數的漢人用血淋淋的教訓證實這件事。
所以,霍謹博認同何雲泰的計劃。
既然那群人桀驁不馴,那就殺個乾淨。
他並非嗜殺之人,可他有責任保護這片土地上的子民,不讓他們任何一人遭受草原人的侵害。
成晗菱不滿地搖搖他的胳膊,道:“你在想什麼,都不和我說話。”
霍謹博道:“晟旻打了一次勝仗就這麼得意,會不會被國公爺打擊?”
成晗菱道:“肯定會,爹總說驕兵必敗,帶兵打仗保持平穩的情緒很重要。”
“國公爺經驗豐富,有國公爺教導晟旻,也能讓他少走彎路。”
這也是成運昶把成晟旻放在身邊的原因,再怎麼樣成晟旻也是成運昶的兒子,平時打擊歸打擊,總歸是希望他平平安安。
成晗菱點點頭,沉默會兒道:“二哥說他今年應該也不會回來。”
如今臨近年底,成晗菱自是希望成晟旻能和成運昶一同回來,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
除非成晟旻調到其他地方,或許還可以回京,但一般來說,到哪裡任職基本上就定在那裡了。
就像國公府老夫人的小女兒,隨夫婿離京任職,數年都不曾回來過,這便是古代做官的常態,通行很不方便,而且京城是國都,並不像其他地方一樣可以隨意來回。
成晟旻除非調任回京,否則這種分彆就是常態。
霍謹博抱住成晗菱,道:“我會一直陪著你。”
人這一生總會認識形形色色的人,但唯有愛人會相伴一生,其他人,哪怕是至親之人,也會成為過客。
......
臨近年關,成運昶如往常一般回京,照例先進宮見永康帝。
霍謹博就在正殿批閱奏折,得知成運昶來了,立刻出來道:“國公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