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昌更是激動得紅光滿麵:“能為娘娘分憂,是奴才的分內之事,奴才不敢當賞,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把東西都給幾位姑姑?”
趙昌帶來的小太監忙把捧著的麵巾和白布製成的圍裙交給以瑩兒為首的宮女,兩個小藥童出聲提醒麵巾要嚴實遮住口鼻,圍裙也要罩住整個前胸腰腹部位。瑩兒服侍蘇怡穿戴好之後,才領著其餘七名大宮女穿戴。
趙昌又道:“總有些粗重活兒要咱們這樣的人做,奴才鬥膽,還支了八個小內侍來服侍娘娘,請娘娘莫要怪奴才自作主張。”
蘇怡看這趙昌比往日裡都要殷勤小意,知道他是看在康熙的麵子上才如此作為,便也笑道:“趙公公嚴重了,如此,我還要多謝趙公公的好意。”
趙昌滿臉堆笑:“娘娘此番辛苦,有什麼事情要做,隻管吩咐奴才,奴才定為娘娘赴湯蹈火,也要做成的!”
蘇怡輕笑:“好,本宮記住了。”
說罷,蘇怡收斂臉上笑容,沉聲靜氣地邁出堅定步伐。
“走吧,咱們進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眾人陸陸續續進來之後,外間的大門關上,皇子所內的空氣似乎都格外陰冷,冷得幾個宮女都打了寒戰。
兩個小藥童神色惴惴,均有些不安。
反倒是個子不高的蘇怡皺了皺眉,拔高聲音喝問:“裡麵服侍的人出來!”
她的聲音清亮中正,如同一把淬過火的利劍,割開了皇子所昏蒙晦暗的天空。
眾人精神一震,儘皆站直身子,嚴陣以待。
慈妃娘娘這是要給皇子所的人,一個下馬威。
蘇怡喊完話,自有機靈的小內侍搬了太師椅過來,又有旁的小內侍拿了抹布擦過太師椅,奉請蘇怡落座,蘇怡卻是擺手拒絕,隻冷眼等著皇子所的人出現。
好在沒多久,陸續便有中年嬤嬤和太監出現,一見了蘇怡,他們立刻就跪下來:“奴婢拜見慈妃娘娘!”
這些人算是來得早的,來得晚的紛紛從內院各個房間蜂擁而出,大部分人身上頭上還圍著圍裙布巾,你追我趕的樣子,像極了被打落了蜂窩之後,隻知道亂飛的馬蜂。
一眾人擠來擠去地跪在寬闊的廳堂前,稀稀落落前後不一地說著拜見的話,看得幾個大宮女臉色都難看起來,瑩兒瞥一眼蘇怡臉色,心裡有個底便上前一步,喝道:“肅靜!”
那些嗡嗡的馬蜂才停止了聲音。
意識到這次來的並不是軟弱可欺的那拉氏,而是聖眷濃厚的慈妃,她們這才後怕起來,一個個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瑩兒又看了一眼蘇怡,見蘇怡以眼神示意她繼續,便道:“娘娘有令,讓你們灑掃屋舍,可都做完了?”
底下無人出聲。
瑩兒被這幫子人氣樂了,說話再沒了客氣:“我在陛下麵前服侍多年,竟不知皇子所的人憊懶至此!娘娘親臨都指使不動你們,難道要陛下親自下旨意才夠?!”
皇帝身邊的大宮女能上達天聽,皇子所眾仆更是害怕,便拱了當先的老太監出來回話。那老太監皺紋滿麵,頭發都灰白了,說個話更是嚇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哭了:“回娘娘的話,小的們不敢怠慢,隻是這皇子所浩大,小的們人手不夠……”
忍了許久終於再忍不住,蘇怡冷哼一聲:“人手不夠?你們加在一起一共六十九人,皇子所撥給總共才十二間,你們到現在沒有灑掃乾淨,居然敢跟我說是因為人手不夠?”
老太監沒有想到,慈妃才剛剛到此,就已經對皇子所的內部情況有如此了解,當下就哭出了聲:“娘娘恕罪,娘娘,是小的們想把其他地方都打掃乾淨,好讓娘娘落腳……”
蘇怡冷笑著打斷了他的話:“你不過是被推出來做替死鬼的,何必這麼替他們儘心儘力解釋?行了,你們所有人都該罰上三十大板,但念在此時乃是非常時期,這三十大板暫且扣下,待到皇子所解封之時再罰過!在此期間,你們若是有表現好的,酌情減免。”
皇子所空置已久,留在此處服侍的多是些中老年宮人,三十大板若真的落下,至少能有一般人魂歸地府。此時聽到蘇怡暫且放過他們,他們喜不自禁,一個個連連叩頭叩得砰砰響:“多謝娘娘饒命,多謝娘娘饒命!”
瑩兒見蘇怡一上來就給了大棒並甜棗,心下也是微驚:她從前隻知道這位慈妃娘娘為人寬和,一心隻養著兩位殿下和二公主,平素裡並不與人起衝突,以至於嬪妃們之中,多有說慈妃生性膽小怕事的。
隻是今日一見,卻並非如此。
“還愣著做什麼,你們各自去洗刷沐浴,將自己原先穿的衣裳通通換下來燒了,這是給你們製備的防護服,記得換了。”瑩兒傳達了蘇怡的指示,自己並不上前,而是令小內侍抬著箱子過去。
那老太監卻沒有第一時間領衣服,而是看向蘇怡:“娘娘不需要奴才領您去看看大殿下麼?”
蘇怡有個係統在身,能大致指引各個萌娃的所在,她剛想拒絕,卻又聽見老太監說:“娘娘,二十年前,奴才也曾伺候過陛下,此次大殿下身邊,或許用得著奴才……”
這還是個有經驗的護工了。
蘇怡免不得高看他一眼,點頭:“既然如此,你便換了衣服,一陣過來伺候吧。”
老太監忙喜不自禁地答應了下來。
蘇怡帶著四名宮女往裡間走,瑩兒是要同外界傳話,所以隻留在在外麵,之後也不會進內殿服侍,瑩兒又要約束其他宮人,是以幾個機靈的小內侍都留給了她。
此時蘇怡越往裡麵走就越是氣悶,屋裡麵沒有一絲光亮不說,連氣味都全是苦澀的藥味。
有個小藥童膽子頗大,似乎是以為蘇怡聽不見,就小聲嘀咕:“娘娘怎麼會知道殿下住在哪間屋子的?”
“這藥味兒這麼濃,循著味道就能找過去了,”蘇怡目視前方,平靜地開口接過去,“你們可聞得出來用的什麼藥?”
那膽大的藥童見蘇怡並未怪罪,便答道:“聞不出來,但我們院判大人肯定知道。”
蘇怡點點頭,繼續向前。
到了藥味最重的一間房,還沒進去,就聽見裡麵的人吵了起來。
“殿下這痘瘡始終發不出,應當重用荊芥防風發散瘡毒,方才有好轉之機!”
“可殿下畢竟年幼,如何能下重藥?應當用桑葉山梔等溫和之物……”
“殿下雖小,身體卻較一般幼兒強健,此時若下重藥,定能速戰速決,驅邪出病!”
裡麵兩個人吵的不可開交,兩個藥童也有些尷尬,蘇怡抬了抬下巴,小內侍們便齊聲唱道:“慈妃娘娘駕到!”
裡麵的爭吵聲音一瞬間就消失了。
兩扇門自內拉開,一眾太醫忙不迭行禮:“臣等拜見慈妃娘娘!”
“諸位大人不必多禮,快快請起吧!”
蘇怡收拾了心情,麵上露出一個和氣的笑容,心思卻早飛到了裡麵那扇屏風之後。
也不知道保清……現在如何了。
仿佛是心有所感一般,蘇怡依稀聽到了幼童極低的聲音在喚她。
“小娘娘……”
蘇怡一個激靈,已然高聲應道:“我在這兒!”她快步奔去,連宮中必須恪守的規矩儀態都顧不上,在眾人眼前留下一道殘影。
繞過屏風,蘇怡一眼就看到了陷在被窩裡,已經燒得滿臉通紅的小孩。
她奔到床邊了,動作卻突然緩了下來,緩緩坐在踏腳處,蘇怡猶豫著叫了小孩一聲:“保清?”
滿臉通紅的小孩子皺了皺眉,而後慢慢睜開了眼睛,他向來清亮有神的眼睛此刻也被蒙住了一般,視線是昏蒙模糊的。
保清睜著眼睛,心裡想,一定是聽錯了吧?
然而卻有另外一個熟悉卻不應該出現的聲音響起來。
“保清!看看我,”蘇怡伸出手,在小孩子眼前晃了幾下,“你看得到嗎?”
視線突然被晃個不住的手占據,保清的眼珠子下意識追逐著蘇怡的手轉了幾下,眩暈感就追了上來,他低聲說道:“小娘娘,我覺得暈……”
看得見就好!蘇怡忙收回手,又看看重新閉上眼睛的保清,問他:“你還有哪兒不舒服?太醫都在這裡,我叫他們給你開藥。”
小孩子的眉毛皺成一團:“我不想喝藥,苦!”
太醫們此時也都跟了過來,聽了這一句,想著蘇怡在此,不免也告狀來了:“娘娘,殿下一直不肯吃藥,這樣下去,病如何能好?您還是勸一勸他,讓他喝藥吧。”
哪知道蘇怡用手背試了試保清額頭的溫度之後,毫不猶豫就選擇了站在保清那邊:“好啊,那就先不喝藥了。”
太醫:???
保清卻是翹著嘴角笑起來,他就知道,小娘娘最心軟了。
小孩子笑著笑著,眼皮子卻越閉越緊,頃刻間就睡了過去,甚至還發出了小小的呼嚕聲。
蘇怡重新給保清蓋好了被子,回轉過來看向禦醫們:“各位大人也還沒有確定好治療方案,何不先等你們確定好了再行用藥?現在保清沒有什麼危險,隻是發熱,當務之急,應當退熱才是。相信大人們應該也有不必喝藥,就能退熱的法子,是不是?”
禦醫們見此情形,就知道蘇怡是主意已定,便對蘇怡道:“退熱的法子倒是簡單,隻要將殿下衣物解開,讓兩個小童用酒為殿下擦身退熱便可。”
酒精退熱的法子現代也有人用,蘇怡不覺出奇,頷首應允:“那就開始吧。”
這時候先前那體格壯實的宮女才快步過來,扶著蘇怡的胳膊助她起身,機靈的小內侍也擦好了椅子,等著蘇怡落座。蘇怡站了一會兒,等著腿上的麻勁兒過去,那踏腳實在太矮,她曲腿坐了一會兒,腿已經麻了。
“你們叫什麼名字?”蘇怡問這兩人,神色溫和。
大宮女甕聲甕氣地說:“奴婢賤名養兒,奴婢的家人希望能養活奴婢的兄弟,所以取得這麼個名字。”
蘇怡又看那小內侍,小內侍居然膽子挺大,還飛快地抬起臉來衝蘇怡笑了一下:“奴才小哈兒,有幸服侍娘娘,乃是小哈兒的榮幸!”
“行了,奉承話少說些,”小哈兒看起來才十一二歲年紀,蘇怡一個成年人,自然把他當個小孩子看,她想了想,“你一會兒去外麵傳話,要皇子所原來的那些人換了衣裳之後,先不急著進來服侍,先把裡裡外外全都打掃一便,該熏艾的熏艾,該熏醋的熏醋。”
小哈兒清脆地應了一聲,小跑著去了。
蘇怡這些吩咐有條不紊,倒引得年輕的太醫忍不住打量她一眼,猶豫著勸導她:“娘娘既然知道天花凶險,何以仍要寵溺殿下,答應他不喝藥?”
“小劉大人!”一旁有旁的禦醫出聲製止。
然而蘇怡卻不以為忤,她打量了一下這年輕禦醫,見他五官周正,氣度不凡,道:“小劉大人是吧?你現在能告訴我,你們打算用什麼法子來治療保清,又已經確定好了用什麼藥了麼?”
劉禦醫被問住了。
蘇怡見狀,笑道:“既然你們自己都還沒商量出個結果來,那要保清吃什麼藥?十個禦醫十個方子,難不成要保清一次吃十碗藥不成?這豈非可笑?”
眼前的慈妃年歲不大,甚至說話的時候都是柔聲細語麵帶微笑的,可這話裡意思直指他們禦醫辦事不力,所以才耽誤皇子病情。劉禦醫頭上的冷汗瞬間就掉下來了:“微臣不敢!”
蘇怡依舊笑眯眯的:“無妨,你們好好商量一下,畢竟術業有專攻,我還是聽你們專業人士的。不過在此之前,我就先不讓保清吃藥了,我先給他弄點兒好吃的,讓這孩子也甜甜嘴兒。”
有了蘇怡這麼一出,禦醫院的禦醫們也不敢小瞧慈妃,紛紛讓開身子,給慈妃行事方便。
蘇怡也沒客氣,上來就指揮著宮人們辦事。
“這窗戶先開開吧,滿屋子都是藥味兒,多難聞。”
“你出去傳話,讓趙昌送些花兒進來,不拘是什麼花,這屋子裡太悶了,總要有些顏色才好。”
“對了,我記得保清喜歡他的小木劍,讓趙昌也送些小玩意兒進來,讀書寫字的東西就不必了,這裡麵都有,”蘇怡想了想,又天馬行空地補了一句,“能不能讓他送一匹小馬駒來?如果沒有小馬駒,小貓小狗也成。”
蘇怡的指令下得又多又快,甭說禦醫們沒見過這等陣仗,就是二十年前服侍過康熙的老太監都忍不住咋舌:“娘娘當真替大殿下考慮,等大殿下恢複過來,一定會很開心的。”
“心情愉快有利於疾病恢複,”蘇怡想了想,覺得沒甚遺漏,又囑咐豎在身邊門神一樣的養兒,“你再去傳個話,就讓趙昌傳話給榮憲,說我要不了多久就能帶保清回去,讓她好好琢磨七巧板的玩法,最好給保清也做一套出來,慶賀他痊愈。”
養兒憨憨地應了一聲,領命去了。
小藥童偷偷摸摸打量神態輕鬆的蘇怡,被蘇怡逮了個正著。
蘇怡說了一大串子話,把自己的緊張情緒排解掉之後,又看了係統背包裡的三個天花神藥碎片,心裡已經安了不少,便笑問這小藥童:“你看我做什麼?”
小藥童老老實實回答:“娘娘為何一點兒都不怕,天花,明明是很可怕凶險的大病啊!”
“不必擔心……”
蘇怡的眸光凝視著虛空中的任務麵板。
【當前任務:找到神醫傅為格,將他招來為萌娃保清治病任務獎勵:天花神藥碎片】
“會好的。”
到了夜間時分。
蘇怡顧不得疲倦,親自去見了外間跪在大廳中的皇子所眾宮人。
此時的皇子所經過了一天的打掃熏蒸,味道說不上好聞,但也驅散了濃濃的藥味,地麵上鋪了白色的石灰,光芒反襯之下,襯得屋子裡麵都亮堂許多。
皇子所眾人都換了一身衣裳,一個個屏息靜氣不敢出聲,等著蘇怡發落。
而蘇怡並不打算為難他們:“你們今日尚算用心,如此,本宮暫且繞過你們,但從今日起,每天房間都要打掃一遍,所有人都要洗漱擦身,大殿下和禦醫們居住的地方,早中晚打掃三遍,聽明白了嗎?”
眾人雖不樂意,卻立刻齊聲答應,生怕招惹了慈妃娘娘不快,再添懲罰。
此時養兒快步從外殿進來,對蘇怡道:“慈妃娘娘,陛下命趙公公傳了口諭,說您要的東西都給您送來了,問您還有什麼需要。”
需要一個民間神醫。
蘇怡抬眼,道:“雖說禦醫們醫術已經足夠精湛,但我相信,若是集思廣益少不得有更好的法子。就說我懇求陛下,廣發恩旨,召見民間神醫入宮,一同診治保清。誰有法子治好保清,本宮定有重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