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她是徹底憤怒了。
一次又一次,紀勳簡直要將她逼向絕路。
紀雅去紀勳的辦公室找他,他不在,紀雅又去他住的地方。紀勳的密碼鎖她知道,好在他的密碼還沒有換,她解鎖推門進去,然而屋子裡卻不止紀勳一個人。
紀勳大概是聽到有人按鎖的聲音,紀雅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從臥室出來,他上半身光著,隻在下身圍著一條浴巾,而那敞開的門裡麵她看到還有個女人躺在床上,她認出了那女孩就是上次去過她家的女孩,名字好像叫李美儀。
那時候他向她介紹,那是他的女朋友。
看來是真的動了真心了,這麼久了這個女孩還跟在他身邊。
“你怎麼來這裡了?”紀勳問他。
他眉頭微微蹙著,不知道是不是她貿然過來打擾到了他。
紀雅望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滿腔的怒火好像在一瞬間熄滅了,並不是突然不生氣了,而是心突然空了。
空得可怕,她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他,好像之前那和他美好的一起成長的回憶隻是她的幻覺。
而此刻的他顯然並不歡迎她的到來,因為她來這裡影響了他和彆的女人翻雲覆雨。她突然一陣沒來由的惡心。
“紀勳,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問他。
“你指的是什麼?”他問。
“所有的這一切,佳讓還有不給錢就跑路的梁正。這兩家公司都和你有關,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說你天真你還真是天真,你竟然還跑到這裡問我為什麼這樣做,果然還是個小女孩。”
他的語氣讓她覺得他是在嘲笑她。紀雅放在身側的雙手下意識握緊。
“你應該清楚,你進康華了勢必會對我有威脅,我們之間就是競爭關係,既然是競爭關係那麼你就不單單是我的妹妹,我自然要做一些於我有利的事情,兵不厭詐的道理你應該要學會,我為了自己使一些手段又怎麼樣?”
原來是這樣嗎?紀雅的心沉到了穀底,原來是將她當做競爭對手了。
“所以,為了利益,連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都不顧了嗎?”
“在利益麵前,隻有對手,沒有兄妹,這些也是你該學會的。”
紀雅深深吸了一口氣,“你非得要這麼殘忍嗎?”
“殘忍?天真的紀雅覺得這樣就是殘忍了?那麼我不妨告訴你,這個世界比你所知的不知道要險惡多少倍,這世界上的人除了自己誰都彆信,哪怕是我,你明白嗎?”
躺在床上的女孩大概是見他們爭吵起來了,她便披了一件衣服從床上下來,溫柔勸道:“都是兄妹,有什麼話可以好好說。”
她這麼一過來,紀雅看到她脖子上掛著的項鏈。
一模一樣的項鏈她也有一條,是她十八歲的生日紀勳送給她的,他說這是私人定製,世上獨一無二,隻有他才能訂,彆人都訂不了。
望著女孩脖子上的項鏈,紀雅覺得一股強烈的比刀刃還鋒利的東西直接穿過她的眼睛割在了她的心上。
痛到她甚至連呼吸都要停滯了,她呆了許久才找到聲音問:“她身上怎麼會有這條項鏈?”
紀勳解釋:“上次看到你戴著覺得好看,她喜歡我就再給她訂做了一條,有問題嗎?”
他解釋的非常平靜,沒有任何的愧疚。
就是在這一刻,她心底對紀勳僅有的一點美好的幻想,她記憶中因為小時候相互依靠而對他的依賴和信任瞬間蕩然無存了。
眼前的男人不再是她賴以信任的哥哥,他隻是一個有野心,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男人。
她覺得自己的三觀受到了劇烈的衝擊,那一刻她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克製著自己沒有發瘋。
她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麼離開的了,再回過神的時候她站在房間的鏡子麵前,她望著鏡中的自己。
鏡子裡麵的女孩擁有一張格外年輕的臉,然而那一雙眼睛卻很冷,完全不符合這個年紀的冰冷,冰冷中透著一種淡淡的對這個世界的憎惡。
她就這麼久久凝視著自己,然後對著鏡子微微一笑。
“謝謝你,紀勳,謝謝你將我變成這個樣子。”
變得這樣冷漠,變得不信任任何人。
她心中的那個紀勳早已經死了,而即將出現在她眼前的紀勳隻是她的競爭對手,她不需要對他留任何情麵,她也更不需要對他有任何依賴之情。
前十八年,紀勳將她養成了無憂無慮的性格,而後麵的人生她將會被紀勳打磨得冰冷無情。
不管她是什麼樣都是他一手造就。
兵不厭詐,這是他教會她的道理。
競爭關係沒有兄妹,這是他給她的人生哲言。
除了自己誰都彆信,這算是他對她的忠告。
這一切她都會銘記於心,到死也不會忘記。
哪怕後來她從彆人口中聽到了紀勳生了重病馬上就要死的消息之時內心都沒有太大的波瀾。
被他一手打造成的冰冷無情的心,能有多少同情?
當然這樣說也不準確,在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的心還是輕微的咯噔了一下,也就隻是咯噔了一下。
腦海中一閃而過某種猜測,她猜測,紀勳是不是知道自己生病了快死了才會對她做這些事情,不過也隻是一閃而過。
在短暫的一點情緒起伏之後,她依然還是那個麵無表情的康華總裁,沒錯,那時候她已經是康華的總裁。
她隻是淡淡的對著那對她傳達消息的人說了一句,“這大概就是因果報應吧?”
她說,紀勳生病快死了,是他該有的報應。
紀雅回過神來,夜已經很深了,一首曲子也彈完了。她聽到門上傳來敲門聲,這個點她大概知道是誰來了。
她的手指尖開始輕微發著抖,她靜靜的沉思了一會兒才說道:“進來。”
進來的是她的助理。
紀雅慢慢站起身轉身望向門口的助理,她問:“有結果了嗎?”
之前聽說紀勳做腎透析的時候出了意外,這一次凶險很大,她派了助理去打聽情況,助理已經走了一天了,期間也沒有給她打過電話。
這麼晚來找她,應該是已經拿到結果了。
果然助理點了點頭,“已經有結果了。”
內心突然升起一種巨大的恐慌感,這種恐慌感來得這麼突然,這讓紀雅感到害怕,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過了。
她突然說道:“你不用告訴我,我不想知道了。”
助理張了張口,最終聽話,什麼都沒有說。
紀雅走到窗邊,她透過窗戶看著外麵的月亮,今天月亮很圓,也很亮。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紀勳給她做過一盞孔明燈,圓圓的,飛上天的時候就像眼前的這輪明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做足了接受一切的準備,她問道:“結果如何?紀勳死了嗎?”
助理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九點半的時候去的。”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黑影,她出現了短暫的失明,眼前的那輪圓月她突然一下子看不清了。
助理走上前來,他手上還拿著一疊資料,他將資料遞給她,“這是紀勳委托律師給你的。”
紀雅接過,是股份轉讓書,還有紀勳的遺言,遺言很簡單,就是將他名下所有財產都給紀雅。
看著這些資料,紀雅一時間竟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他為什麼要將這些給她?給她又有什麼用?
“你先出去吧。”
助理大概聽出了她的聲音中的沙啞,於是擔憂問道:“紀總沒事吧?”
“我沒事,你先出去,我一個人呆一會兒。”
助理出去了,房間又安靜下來,沒有人看到了,她才終於不用再強撐,任由雙腿發軟,直接跌坐在地上。
腿造就軟得不行了,可是有外人在,她不能摔倒,摔倒了會鬨笑話。
那一年,紀勳教她騎馬,她老是學不會,從馬上摔下來,紀勳騎著馬過來,他一身簡潔的騎馬裝,非常帥氣,騎馬又騎得好,簡直就像一個王子。
他騎在馬上自上而下看著她。她委屈嘟著嘴對他說,“哥哥怎麼還不下來扶我?”
“笨蛋要自己起來。”
她不服氣,“我才不是笨蛋,哥哥才是笨蛋。”
後來他還是下馬將她扶起來,她問他:“我真的很笨嗎?”
他摸了摸她的頭,說道:“沒關係,你可以在哥哥麵前笨,可以在哥哥麵前摔倒,可是在彆人麵前你無論如何也不能摔倒。”
“為什麼?”她問。
“因為在外人麵前你是紀家小姐,你摔倒了彆人會嘲笑你,可是你在我麵前隻是紀雅,是我的妹妹,我不會笑你。”
不能在外人麵前摔倒,這也是他教給她的道理。
這個,她愛過的,恨過的,一手成就了她的男人就在剛剛,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