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瑾迅速將女子從箱子裡救出來,隻是他身邊沒有帶水,一個侍衛從懷裡拿出一粒藥塞進女子口中,在她身上點了幾個穴位,強迫她吞下。
做完這個動作後,謝瑾回頭,冷冷地看著地上幾個人。
幾個大漢被扔在地上,腦袋上刀挾持著,狼狽地跪在地上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還有不死心地叫囂著:“你知道我們是誰麼?我們是——”
血光飛濺,喊人那人捂著臉痛呼起來。
謝瑾眼裡泛著冷光,目光森然:
“我知道你們是誰,不就是張孝清的走狗,你們最好祈求他能保下自己,否則你們一個個都得死。”
他懶得再說,命人塞住他們嘴巴,下令:
“李嵐,把這幾人連著車子帶到城外看守起來,吳大哥,你跟我帶這個姑娘回去。”
“是。”
趙府,沈蘭棠坐在屋裡,屋裡亮著兩盞燈,燈火幽暗,時而在風裡跳動火苗,沈蘭棠看著屋外心神不寧。
她倒也不是不相信謝瑾,畢竟謝瑾武藝高強,身邊還跟著不少人,隻是自她離開兆京就發生了太多事,就好像本該在電視裡發生的故事真實發生在了她的身上。
忽然間院子裡響起動靜,沈蘭棠立刻奔到門口,就見謝瑾和吳大哥兩人都回來了,吳大哥懷裡還抱著一個姑娘。
沈蘭棠一怔:“怎麼回事,哪來的姑娘?”
“今晚運走的車裡,有這位姑娘。”
沈蘭棠何等聰慧,她臉色一變,快步走上前,目光在女子臉上搜巡了一遍,道:“快進屋。”
吳憂將女子放到床上,沈蘭棠剛才檢查的時候,就看到她衣衫淩亂,手腕脖頸有明顯傷痕,她隻看了一眼就回頭道:
“你們先出去,吳大哥,幫我打盆水,謝瑾,你去叫夫人過來。”
“好。”
兩人立刻按沈蘭棠吩咐行動,趙夫人夜半被叫醒,謝瑾也沒說具體事情,隻說有要事請她過去。
趙夫人帶著芳雲和蘇媽媽匆匆趕到,一看躺在床上的女子,驚呆了。
“這是怎麼回事?”
沈蘭棠解釋道:“今晚張縣令派人押著幾輛車出城,這個姑娘就是在車裡被發現的,具體我們還不清楚。”
趙夫人並不知道謝瑾他們具體在做什麼,但是她隻是粗粗一聽,再看著女子皮膚上的傷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臉色沉下,從齒縫裡森森道:“這個張孝清,他竟敢……”
沈蘭棠:“先不說這個了,芳雲你去燒盆熱水,蘇媽媽,你跟我一起照顧這個姑娘,夫人,勞煩你看看,家裡有沒有傷藥。”
“還有這件事不要傳播太開,除院裡幾人外,彆再讓人進來也彆讓人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
眾人匆匆散開。
沈蘭棠和蘇媽媽給女子脫掉衣服,果然看到滿身傷痕,蘇媽媽連連道:“
造孽啊造孽!”
謝瑾的屬下給她吃得是軍中用來強行吊命,免得一口氣喘不過來就沒了的良藥,現在藥效在她腹中緩緩起來,加上沈蘭棠她們給她清洗傷口擦藥,痛感加強,她不自覺痛呼起來。
沈蘭棠兩輩子活了四十來年還是頭一回麵臨如此慘痛人生,心裡也不好受,隻能咬著牙給她上藥。
腳踝上被繩索捆綁痕跡尤為嚴重,沈蘭棠正小心翼翼上藥,女子忽然睜開眼睛。
“啊啊啊!!”
她痛聲尖叫起來,用力地踢打麵前二人,芳雲聽到動靜走上來。
“姑娘姑娘你彆怕!”
“這裡沒有壞人,我們已經把你救下來了。”
“……”
女子又尖叫了會,努力把自己縮到角落,或許是房中隻有女子的景象讓她感到安心,她逐漸冷靜下來。
“你們,你們是誰?”
還能說話,神智還清醒,這就還好。
沈蘭棠和她保持著一段距離,道:“我叫沈蘭棠,這兒是倉安縣趙府,趙夫人家中……”
“蘭棠,我聽見了聲音,發生什麼事了麼?”門外趙夫人問道。
沈蘭棠看向那女子:“外麵在的就是府上主人,我們請她進來好不好?”
許是的確隻聽到了女子聲音,她緩緩點頭。
蘇媽媽走到門口打開門,隻讓趙夫人進來。
沈蘭棠朝著女子安撫地笑了笑,道:“這就是趙夫人,我們是在跟蹤倉安縣縣令派出去的馬車中找到你的。”
“倉安縣縣令夥同他人試圖霸占我夫人家產,我們一直在抵抗縣令,聽說他今晚暗中找人押送馬車出城,我們就在路上劫下了馬車,正好救下了你。你跟張縣令有仇麼,他為什麼要綁你?”
女子默默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什麼張縣令。”
幾人皺眉。
“那你……”
沈蘭棠換了一種說話方法,她走到床邊坐下,輕輕握住女子的手指。
“我們已經和縣令結了仇,是不會把你送回去的,你不要怕。”
久違的溫暖的氣息讓女子心神大動,她緩緩流下眼淚,道:
“我姓祝,名可盈,我父親是永安縣有名的商賈,一日我和丫鬟在街上閒逛,遇見了青州知州家的公子,他對我言語調戲,還想動手動腳,我嚴詞拒絕了他,後來他到家裡說要向我父親提親,娶我為妻,我父親疼寵我,且知道那人名聲不好。據說他格外風流,與女子相好以後就會將之拋棄,遂也拒絕了他。”
“沒想到後來有一日我出了家門正在路上行走,被人突然打暈,再睜開眼時已經身在一處密室,那人將我囚禁對我百般淩辱……”
她的身體顫抖起來,痛苦和傷心讓她泣不成聲。
沈蘭棠心中也不好受,尤其之前那個姓林的還在她麵前說什麼要娶她為妻,讓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切身的厭惡。
不過——
“你還記得你被
抓走多久了麼?”
“我記不清楚了,但應該不會超過十日。前麵的時候我記得清楚,後麵幾日他總喂我吃迷藥,我昏昏沉沉記不清了。”
“好,好,你彆怕,我們既然救了你就絕不會再扔你進火坑,你好好在這裡休息,等天亮就我們想辦法聯係你家裡。”
祝可盈一邊哭泣一邊點頭。
沈蘭棠又安慰了她幾句,走出房間。
謝瑾和吳憂站在院中,兩人雖然隔著門,卻也都聽見了。
吳憂臉上滿是憤怒,倒是謝瑾臉上多了些更複雜也更陰沉的東西。
吳憂道:“看來林知州,張縣令,還有劉鄉紳,已經形成了一條線,所有見不得人的勾當都由張縣令代為處理,看今日他們嫻熟場景,應該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沈蘭棠:“可以從哪些被抓了的人中取得口供,隻要這事能昭顯朗朗乾坤之下,張縣令和林知州都跑不掉,對吧?”
謝瑾鄭重點頭。
沈蘭棠鬆了口氣:“那就好,雖然費了一番工夫,但至少能拔除兩顆毒瘤。”
今夜已經很晚了,祝可盈被安置在吳大哥住的地方,由芳雲陪伴著,而吳大哥隻能住隔壁雜物間,虧得他皮糙肉厚不在意。
房間裡麵,沈蘭棠已經躺回了床上,卻睜著眼睛睡不著。
黑暗之中,一隻手緩緩向她靠近,最終握住了她的手。
溫暖厚實的觸感讓沈蘭棠手指下意識痙攣了下,她扭過頭在月光淡淡的光芒下看著謝瑾。
謝瑾也睜著眼睛。
“雖然這世上的壞人殺不完,可也有好多好人在。”
“……”沈蘭棠緩緩勾勒出一抹淺笑。
“嗯。”
她重新閉上眼睛,傾聽著外麵蟲鳴聲,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終於進入了夢鄉。
夜色裡,一雙眼睛忽然睜開。
……
……
到了第二日,因為昨晚睡得太晚,沈蘭棠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房間裡沒有人,她匆匆下床,一開門,就見到芳雲扶著一個十來歲的姑娘在院子裡慢慢走著。
昨夜燈光昏暗,加上女子滿臉悲傷,沈蘭棠也沒注意到她長相如何,現在一看,果真是個秀麗水靈的姑娘。
經過一夜休息,她氣色好了許多,又有人陪伴心中恐懼減少,隻是不愛在房裡,身子才好一點就忍不住想到院子裡來。
“可盈見過沈夫人,謝夫人和公子救我。”
芳雲昨天又細細跟她說了情況。
“祝姑娘不必多禮。”
沈蘭棠安慰了她幾句,見院子裡哪都沒有謝瑾還有吳憂,芳雲看出她的疑惑,小聲道:
“沈公子和吳大哥見祝姑娘畏懼男子,一早起來就出去了。”
啊,還挺貼心。
“好,那我也先出去了,你好好陪著祝姑娘。”
“夫人放心。”
沈蘭棠走出院子,歪了歪腦袋走
到湖邊,果不其然在湖邊找到了二人。
吃過早飯了麼?
吃過了,你呢?”
“……還沒有。”
謝瑾笑了笑,起身道:“我陪你去吃早飯。”
時間已經不早了,兩人不想打攪廚房就出去吃了早飯。
沈蘭棠第二回給謝瑾的零花錢,謝瑾還沒用掉,是以早飯是他付的錢,兩人如今衣裳打扮都是普普通通,走在路上,當真猶如一對尋常夫妻。
沈蘭棠走在街上,不自覺地會觀察街道兩旁,就像是在警戒什麼。
謝瑾察覺出她的異樣,問道:“你怎麼了?”
沈蘭棠咬了咬唇,也很難說出自己心底感受。
她昨晚聽了祝可盈的話,又想到林子汝曾經把她視作目標,或者說現在還是這麼認為,她就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彆扭,不適,還有恐懼,是明知自己安全卻依舊感到恐懼的恐懼。
“你在擔心林子汝麼?”
沈蘭棠飛快看向他。
謝瑾伸手拉住她的手指:“你放心,他傷害不到你。”
沈蘭棠心中閃過一道暖流,正要開口,卻見謝瑾忽然扭頭看向一個方向,沈蘭棠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一個衣著樸實相貌普通的男子朝他們抱了抱拳。
——
“昨夜我們審問了那幾人,這的確不是他們第一次替張孝清運送東西。一般的途徑是劉家請他們過來,張孝清分數次將東西帶到劉家,全裝滿後,那幾人運送車子出城售賣,其中利潤各自分掉。”
“那些人運送過好幾回,多是珠寶首飾綾羅綢緞,還有成衣,若有商人過來收糧,他們也會運糧食出去賣。”
趙夫人震驚道:“他竟還偷賣縣衙糧倉中的糧食!若有朝一日遇見大旱,糧倉豈不是空空如也?!”
倒賣糧食本就是大罪,官員偷賣官糧更是殺頭的罪!
沈蘭棠:“這事情林知州有沒有參與?”
“那些人不知道林知州,但那位姑娘,確是林子汝到了劉府後他們突然收到的。”
吳憂怒道:“張孝清可真是林進的一條好狗!”
“還有一事,那些人順利出城到下一個站點後會回城向劉家彙報,按理來說他們昨晚就會返回,今天上午就能到劉家,也就是說最遲晚上,他們就會發現不對。”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不過,留給他們的時間也不多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趙夫人反而不怕了,這事善了是了不了了,最多就是跟他們同歸於儘,好歹也要把他們的罪行昭告天下。她安慰眾人道:
“大家彆怕,我不信天理昭昭,真能讓那些人為所欲為。”
沈蘭棠剛要說什麼,外頭管家匆匆跑進來。
“夫人,夫人!”
“我剛聽外麵在說,昨晚有人潛入了劉府,把林知州公子痛打了一頓,現在林公子都下不了床了,劉家正在請大夫呢!”
沈蘭棠猛地扭頭看向謝瑾
。
謝瑾麵色淡然,仿佛與他無關。
趙夫人驚喜地站起來:“真的麼?太好了!”
她現在已經養出了全新的人生觀價值觀,那就是隻要對手過得慘,不管對自己有沒有利,笑就得了。
“那肯定是真的,據說那知州公子臉上還被寫上了敗類兩個字,現在滿縣城都知道了。”
——
“混蛋,混蛋,你們這些廢物!”
林子汝躺在床上,憤怒地將手邊的東西全掃下去。
“你們這麼多看守,就全都是廢物麼,連一個人都發現不了,一個人,隻有一個人!”
“你們這些廢物!”
張孝清雖然自覺為林知州辦事,但他自覺自己“有能力”,連林知州也對他客氣三分,現在被這麼一個小輩指著鼻子罵,他心中也不高興。
“公子,會不會是你在青州惹了什麼人,跟到了倉安縣……”
“怎麼,你還想推卸責任麼……哎喲喲……”
牽扯到痛處,林子汝叫聲叫喚起來。
“就是你們這群廢物,廢物,我要叫我爹來處罰你們,四文,給我紙筆,我要寫信給我爹!”
“來了來了少爺……”
林子汝一通發泄,張孝清臉上無光,看他還吵著鬨著要寫信讓他爹來,乾脆甩袖走出了房間。
看張縣令不在,趙誠趁機上前,諂媚道:“公子,我知道是誰傷了你。”
“誰?”
“趙府那個姓沈的外鄉人,一定是他,上回就是他踹了我一腳,差點沒把我踹丟了命,那小子,來曆不明,可狠著呢!”
趙誠前幾天聽說林子汝看上了趙家那個大掌櫃,說願意為了她放過趙家,心裡頭正著急,這會有嫌隙他就使勁往趙家那帶,務必讓兩邊的仇怨越結越大,最後善了不了。
林子汝也是一皺眉:“你說的姓沈的那人可是那個女掌櫃的丈夫?”
“就是他!”
林子汝也還沒忘記沈蘭棠,趙誠這話正合他心意,不管是不是那人乾的,他覺得是就是!
林子汝表情扭曲地說:“好一個姓沈的,好一個姓趙的,膽敢暗地裡給我下套,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的!”
……
林子汝的受傷給他們爭取了時間,至少守著劉家的人沒發現劉家因那幾個大漢沒回來報告而有所察覺。
就在所有人有所鬆懈的時候,管家再次跑了進來。
“夫人不好了!趙誠領著捕快但家裡來了,說是要緝拿打傷知州公子的犯人!”
“緝拿打傷林子汝的犯人?”趙夫人眼中泛出迷惑的光芒:“誰是打傷林子汝的犯人?”
沈蘭棠:“……”
謝瑾:“……”
“咳咳。”沈蘭棠咳了一聲,憤怒道:
“他們太過分了,找不到人就隨便抓一個人,明顯就是趙誠以此為借口,想要對付我們。”
趙夫人:“又是趙
誠,這個趙誠,到底想把我們逼到什麼地步!”
趙誠既然已經上門,眾人也隻能開門應對。
趙誠上回是領著自己家丁,這次是捕快,氣勢更加足,許多街坊偷偷打開門,卻又不敢上前。
趙夫人走出大門,端著臉色質問道:“趙誠,你這次又想做什麼?”
“做什麼?我是來緝拿昨夜打傷知州公子的犯人的,難道趙夫人想要包庇犯人麼?”
趙夫人見他狐假虎威模樣,心底更是憤怒,厲聲問:“犯人?誰是犯人?!”
“就是他——”
趙誠指著謝瑾,大聲道:“來人,把他拿下!”
眾人當然護住謝瑾,趙夫人氣得嗓音都在發抖:“你無憑無據,憑什麼說沈公子就是犯人!”
“誰說我沒有證據?”趙誠冷哼一聲,手臂一揮,後麵捕快壓著一個人上前。
趙夫人驚訝喊出:“趙佑!”
“夫人,夫人我……”
這個趙佑是趙府家丁,他此刻臉上鼻青臉腫。腿也一瘸一拐,趙誠一把把他抓過來,獰笑著說:“他就是證據,他可以證明是那個姓沈的半夜潛入劉府打傷了林公子!”
趙佑對於沈氏夫婦和林子汝之間糾葛毫不清楚,也不知道林子汝做過的事,而且昨晚他還有事沒在府裡,他哪能知道沈公子打傷了人。
想到這,趙夫人更堅信趙誠是屈打成招,氣得她大腦嗡嗡地響:
“你無恥,你兩人屈打成招,趙誠你會有報應的!”
趙誠冷哼一聲,顯然對“報應”二字毫不在意。
“快說,你是不是看到姓沈的半夜出去,潛入了劉府!”
趙佑嘴唇顫抖,囁嚅著說不出話。
“快說!”
眼看屈打成招這一幕就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現在眾人麵前,一顆石子忽然射到趙誠手背,趙誠痛哼一聲,下意識鬆開手,但見眼前一花,吳憂一把抓住趙佑的衣服,將他拉扯了過去。
趙佑一得到自由,立刻大喊:
“我沒有看到沈公子半夜出門,我是在路上被趙誠抓到!他逼我陷害沈公子,我不從他就打我!”
“趙誠!!”
這下,連原本不敢出來的街坊都沸騰了起來,隻因他們在張縣令管轄下,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太多次了!
“你們,你們想乾什麼?!”
趙誠見四麵街坊朝他圍過來,一時心裡發虛,外強中乾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