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芳雲忽然喊道:“你冤枉沈公子不就是因為林知州的兒子看上了沈夫人,想要借此將沈公子扔進大牢好逼沈夫人就範麼?趙誠你為虎作倀作惡多端,你會有報應的!”
“你,你胡說什麼?!”
趙誠被說中心事,心裡發虛,更是大喊。
吳憂左右看了幾眼,大聲道:“三年前縣城有一富商醉酒打死了人,張孝清收受賄賂反而判受害人家人誣告要他們賠償;兩年前春耕之時,張孝清命令家中壯
漢放下耒耜隻為為他修建家中花園;一年前朝廷減免征稅,張孝清不減反而用各種名目加收。”
“鄉親們,我們一味的忍讓隻會助長他們的囂張氣焰,今日他們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顛倒是非黑白,誣陷無辜之人,說不定他日這個人就輪到你了,鄉親們,跟著我,我就不信了,縣衙還真能把我們所有人都關進去。鄉親們,衝啊!”
吳憂率先衝上去,一把掀翻趙誠。
趙誠:“你乾什麼你乾什麼,你們想乾什麼?!”
眾多相親蜂擁而至,很快將一眾平日裡隻會為虎作倀欺壓鄰裡的捕快淹沒。
……
……
“你說什麼?!那些人竟敢,竟敢……”
林子汝在得知趙誠又失敗的消息後,氣得差點從床上掉下來,動作間拉扯到肌肉,痛得他直呼。
趙誠跪在地上,鼻青眼腫,還被林子汝指著鼻子罵,隻能窩囊地說:“我也沒有想到那些人真的敢動手,那可都是縣衙的捕快!”
“毆打朝廷命官,把他們抓起來,全都抓起來,張縣令!”
張孝清看了林子汝一眼,不說話。
“張知縣,你怎麼不說話?”
張孝清諂笑了一聲,道:“公子,這趙誠也不是朝廷官員啊,何況縣衙的牢房也沒這麼大。”
“那就把那個姓沈的抓起來!”
事情不就又回去了麼?!
張孝清也煩得很,過去再被痛打一頓?再說縣衙縣衙都沒人了,人都躺在地上哀嚎呢。
“公子你稍忍忍,我們肯定有辦法對付他們的。”
“辦法,你說有什麼辦法?”
“我們徐徐圖之,肯定能想出辦法。”
“我不要徐徐圖之,我現在就要懲辦了他們!”
“你這個廢物,廢物!”
張孝清被罵廢物臉色也不好看,要他說這個林公子也是蠢,想要教訓一個人,不要當著眾人的麵乾,暗地裡使手段不好麼?
張孝清被他罵走後,林子汝還是忍不了這口氣,他看著窗外午後過於亮白的陽光,忽然想到了什麼。
他冷笑一聲,因興奮而脹紅的臉朝向趙誠,問:“趙誠你有個主意,你敢不敢跟我再乾一次?”
“什麼主意?”
林子汝慢慢說來。
趙誠聽他說完後驀然打了個冷戰,而後他眼神一狠,凶狠道:“敢!”
——
夜裡,沈蘭棠睡得正安穩。
經過白天一事後,所有人都揚眉吐氣了一番,連起來的鬱悶都沒有了,彆說沈蘭棠了,就是趙夫人也神清氣爽睡得香。
朦朦朧朧之中,她聽到外麵有什麼動靜,好像有人敲鑼打鼓在奔走相告什麼。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怎麼了?”
謝瑾已經穿上衣服起來了,他站在門口望著外麵。
“著火了。”
哦,是著火了啊。
“……”
“著火了!”
沈蘭棠猛地坐起,她飛快穿上衣裳,果真見到正門方向竄起了一片火光,院子裡人跑來跑去,一邊大喊著“走水了”,一邊接水去滅火。
吳憂也已經出來了,另一個房間裡,芳雲和祝可盈也扶持著打開了門,看到這個情景震驚地叫了出來。
一個人影從屋頂落下,差點沒把芳雲嚇叫出聲。
“彆擔心,是我們的人。”沈蘭棠安撫了一下,和謝瑾一同走上前。
“我們發現有人鬼鬼祟祟靠近趙府,且放了火,我及時驚醒了門口守衛,目前火勢隻在門後,還未擴散。”
“是誰做的?”
這個問題不需要回答他們也知道。
“在正門放了火以後,他們又轉去後門了。”
吳憂扭頭就想往後門走。
“等等——”
謝瑾忽然拉住了他。
“公子?”
沈蘭棠看向謝瑾,在對上謝瑾眼睛的那一刻,沈蘭棠忽然福至心靈。
“你是想……”
謝瑾:“這是個好機會。”
沈蘭棠點點頭,她走到芳雲和祝可盈身邊,道:“芳雲,你帶祝姑娘去夫人那裡,後門交給我們,相信我們。”
芳雲現在是一頭霧水,但她下意識相信沈蘭棠,便不再多問,扶著祝可盈道:“祝姑娘,我們走吧。”
“嗯。”
兩人離開後沈蘭棠朝謝瑾點了點頭,謝瑾對著她微微一笑,幾個跳躍,人很快消失在夜色裡。
聽到前麵動靜,趙誠又有點怕了,畏畏縮縮地對林子汝道:“林公子我們走吧,他們都醒來了。”
“走什麼走,他們隻以為我們在前頭放火,沒想到我們還會出現在這裡,人都被吸引到前麵去了,正好方便我們行事。”
說著,他命人將一桶火油全部倒在牆上,又將一捆柴火碰到牆角,最後緩緩拿出火棍。
金黃色的火焰照映著男人大半張臉,他的表情猙獰,眼底猩紅:
“彆怪我,要怪就怪你們非要跟我作對,美人永彆了,要是你還活著容貌沒毀,我還是願意接受你的。”
說完,他扔出火棍,在柴和油的加持下,火光一下子竄了上來。
“是誰,誰在那裡?!”
黑暗的巷子裡一聲大喝,趙誠一驚,飛快地看向宅子正門方向,方才趙氏的動靜已經驚起了街坊鄰居,大家都在幫忙滅火,聽到聲音,有人已經望了過來。
被發現隻是時間問題。
“快走!”
林子汝還沒好的腿拖著踉蹌的腳步,捂著屁股想要逃走,一個人影竄到麵前,是白天見過的那個領頭鬨事的壯漢。
他試著往另一個方向,卻見那裡也被人攔住了,是那個姓沈的小子!
吳憂大喝一聲:“你們是誰?為什麼要放火燒趙府?”
林子汝壓低嗓音喊:“你們滾開!
”
謝瑾二話不說朝林子汝攻了過去,林子汝心急如焚也隻能勉強應戰。
這時候沈蘭棠也朝著正門跑去,一邊跑一邊喊:“放火了,有人放火了!”
“什麼,有人放火?”
“快過去看看!”
好些人往這邊走了過來,林子汝更是心急,他感覺這個姓沈的小子武功不怎麼樣,他都傷成這樣了也抓不住他,他心生希望,回頭衝著趙誠喊:
“你快過來!”
趙誠心裡叫苦不迭,他怎麼過去,這個壯漢難纏得很!
眾人終於舉著火把趕到,而剛剛還跟林子汝“纏鬥”的男人忽然躍到他麵前,一掌擦過他的臉龐,林子汝堪堪往邊上一躲避,男人另一隻手一把扯下了他臉上蒙麵的布。
同一時間,趙誠臉上的布也被扯了下來。
“是趙誠!”人群中有人驚叫起來。
“天嘛,他們竟然想放火燒趙府,這是草菅人命啊!”
“白天放過了他們,他們不知感恩還想放火燒死趙府的人,禽獸,簡直就是禽獸!”
看到這個場景,眾人哪裡還能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一錯再錯,多次挑釁,以至於到了要人全家性命地步,就算是泥人也被激起了火氣。
林子汝看著圍上來的人,又驚又怕,他一屁股倒在地上,連踩帶蹬地倒退:
“你們想做什麼,你們知道我是誰麼?滾開,都滾開!”
……
……
張孝清深夜睡得正酣,卻被人突然叫醒。
“大人大人,出事了!”
見是自己心腹主簿,張孝清也隻能道:“出什麼事了?”
“林公子帶著人放火去燒趙府,被人抓了一個正著!”
這一句話,猶如當頭冰水,將張孝清潑得個心徹涼。
“什麼?!”
放火燒趙府還被人抓了個正著?
“壞事了壞事了,快給老爺我更衣!”
張孝清匆匆趕到趙府時,林子汝和趙誠都已經被人用繩索捆綁著扔到了地上,周圍都是圍觀的人群。
“快讓開快讓開!”
張孝清強擠進去,看到地上連他爹都快認不出來的林子汝,他倒吸了口氣。
“誰準許你們私自用刑的?”
謝瑾冷冷地看著他:“張縣令的意思是,他們放火燒房子不要緊,我們打人就不行了是麼?”
“我,這……”張孝清看了眼被激起橫勁,一個個眼神凶神惡煞的百姓,連忙挺起背脊道:
“本官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隻是但凡犯事者皆需官府判決後行刑,否則官府顏麵何在,朝廷顏麵何在,若人人實行私刑,這世道還好得了麼?”
“那大人說要如何?”
張孝清摸著胡須說:“將犯人交於本官,由本官來懲治他們。”
“是麼?張大人話說得很好,隻可惜,我不信你。”
“你——
”
謝瑾輕蔑一笑,又隨意踢了下地上的林子汝:
“誰不知道你們是沆瀣一氣蛇鼠一窩,把人給你,想必第二天他們就跟沒事人一樣在街上出沒了吧?張孝清,你以為我們還會信你麼?”
“我要把他帶進京,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我倒要看看你們的魔爪能不能伸到京城!”
張孝清變了臉色,知州勢力再大,也隻在管轄範圍內,要到了京城說不定就完了。
張孝清怒斥道:“你是想違抗官命麼?”
謝瑾冷冷地盯著他,連帶著他身邊的街坊鄰居也毫無畏色。
張孝清暗道一聲不好,最糟糕的場麵出現了。
“我看你們今天誰敢把他帶走!”
一聲怒喝,一個身穿朱色常服的中年男人駕馬趕到,他身後,還帶著一隊人馬。
林子汝驚喜叫了出來:“父親,父親!”
張孝清也喊出:“知州大人!”
竟是青州知州!
圍觀群眾麵麵相覷,不知道該跪不該跪。
趙夫人也是麵色一變,沒想到林知州親自來了,本來穩贏的局麵現在又不穩定了。
林知州氣勢非縣令可比,他從馬上下來,踏著從容挺括的步伐走向林子汝:
“誰說要把我兒子帶走?”
“我說的。”
謝瑾從人群中緩緩走出,林知州覺得這個年輕人有幾分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也沒有細想,他看到兒子傷得都沒個人樣的臉,心中正在震怒,見謝瑾站出來就冷著臉問:
“你是什麼人?”
“普通百姓而已,你兒子三番四次陷害我和趙府的人,今天更是想火燒趙府,這事知州大人怎麼看?”
林知州哼了一聲,道:“那又如何,不是沒有人受傷麼?”
謝瑾蹙眉,上前半步:“若不是府裡人及時發現,我們現在還有命在這裡跟大人理論麼?”
林知州不耐道:“既然沒死就不是大問題,我兒這件事的確做得不對,回去我會好好訓斥他的?”
“訓斥?”謝瑾笑了,眼底沒有一絲情緒。
“大人是覺得我們這麼多人性命都比不上你兒子一個人是吧?”
林知州被他幾次糾纏,早已不耐,連方才幾分做樣子的和氣都沒有了,直接甩袖道:“是又如何?”
一旁吳憂冷冷一笑。
沈蘭棠發覺趙夫人握著自己的手越來越重,吃痛下朝她安撫地笑了笑。
趙夫人:我哪裡笑得出來!
“那我就無話可說了,林進,你有辜負皇恩,公私不分,包庇罪犯,罪該萬死。”
林進臉色一變:“誰準你直呼我名字的?”
“父親,快把他帶走,就是他打的我!”
林子汝之前還不確定,現在已經確定了,那個熟悉的力道,一定就是這個人!
林子汝是林進唯一的兒子,小時候又差點沒有,林進
對他溺愛有加,這次也是聽說他受傷匆匆趕了過來。
聽到他這麼說,林進眼光一狠,看向謝瑾。
“把這個人給我帶走!”
圍觀人群蠢蠢欲動,林進:“誰還要鬨事,就一並帶走,倉安縣的牢房關不下,我青州關的下。”
原本義憤填膺的人群又遲疑了起來。
正當這時,一個爽朗的笑聲從不遠處傳來。
“哈哈哈哈,林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一個白須鶴發的老人騎在馬上,他雖然年紀已有六七十,但神態依舊健碩,騎在馬上威風凜凜,他的身後,赫然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騎兵。
林進變了臉色,就算是他,也不一定能立刻湊出這麼一支騎兵。
待看清來人後,驚訝疑惑不安種種情緒從他臉上飛快閃過。
下一秒,他俯首作揖:“拜見鎮遠侯!”
鎮遠侯謝明淵下了馬。
“沒想到老頭我致仕多年還有人記得我,我頗感欣慰,說起來林大人這麼大陣仗是為了什麼?”
林進在鎮遠侯麵前不敢放肆,他心中隱隱覺得不對勁,也不敢再囂張,謹慎道:“我聽聞孽子在此作惡,特來捉他回去調教一番。侯爺又是為了什麼?”
“哦,我啊?我聽說我孫子被人欺負了,特意過來給他撐場麵。我的好孫子,還不快過來見過林大人。”
今夜事情太過,發展太快,趙夫人已經茫然,她眨了眨眼,就見謝瑾從人群中走出,來到鎮遠侯麵前,恭敬俯拜:
“祖父!”
鎮遠侯眼神一瞄沈蘭棠,沈蘭棠心領神會立刻上前,甜甜地喊:“祖父。”
鎮遠侯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怎麼會?!
張孝清和林進同時睜大了眼睛,他們在這裡乾什麼?
張孝清心頭猛然一悸,忽然想起來本該早已回來彙報情況的那幾人還沒有任何消息。
難道他們——
“祖父。”謝瑾與鎮遠侯敘完家常,再次回歸正題。
他擲地有聲地道:“青州知州林進夥同倉安縣縣令張孝清及鄉紳劉某欺上媚下,欺壓百姓,還私賣縣衙倉庫財物以及糧食,數罪並下,罪該當誅!”
“哦,有這回事麼?”
林進也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從一開始謝瑾針對的目標就是他們,林進連忙道:
“當然不是,沒有這回事!”
“謝瑾,話不可亂說,你有證據麼?”
謝瑾一字一頓道:“我有。”
“且倉安縣百姓都可以當我的證人。”
他扭頭轉向四周百姓:“倉安縣民,今在你麵前的是陛下親封神都將軍鎮遠侯謝侯,雖已致仕遠離官場但爵位仍在,諸位多年憤懣皆可與之傾訴,請他為大家做主!”
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一會知州兒子放火燒府,一會知州都到了,最後又來了一位侯爺,他們這輩子見到過的大人物都在這了。眾人雖然還在懵怔中,但也清楚,侯爺的地位是最高的,且鎮遠侯的威名他們都是聽說過的。他是多年來庇護大靖的戰神!
“侯爺,我願作證,張知縣這些年欺壓我們,我們早已苦不堪言!”
“我也願意作證,侯爺,我親眼見到張知縣逼迫無辜之人畫押,隻因為收了他人錢財。”
“我也願意作證……”
“大人……”
積年怨恨一朝爆發。
“完蛋了,完蛋了。”張孝清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而林子汝和趙誠茫然地看著事態變化,巨大的轉折讓他們大腦完全僵住了。
林進看著眼前場景,知道大勢已去,他轉身想走,卻見一隊騎兵在無聲息間包圍住了他們。
鎮遠侯笑嗬嗬道:“看來林大人,隻能暫且留在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