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蘭棠到家裡時還不算太晚,不過她還沒回自己院子,就先被人叫住了。
“蘭棠啊,你過來一下母親這裡。”
沈蘭棠進了謝母的屋子,謝母屋裡亮著數盞燈,才吃過飯不久,裡頭有股熏香和飯菜香味混合的氣息,不難聞,反而讓人覺得舒心。
謝夫人見到她,便笑嗬嗬地招她進來:
“蘭棠,你進來,我有一事拜托你。”
“母親但說無妨,何必用拜托這兩個字。”
“好,我就說了,你可知道瑾兒要被調入城內訓練的事?”
“聽郎君說起過。”
“我也是你父親說了才知道,從昨日起他就進城裡來了,如今住在兵部安排的軍營裡麵和眾將士一同訓練,我本不該因家中身份特殊對待,隻是快過節了,連陛下都法外開恩允許城內的士兵家人前去看望,有什麼要交托的都可放下,我想著他人有家人慰藉,我兒也該有。”
“軍營中夥食不好,家裡做些膳食補湯,你明日給他帶去,順帶問問他,中秋之日能不能回來一起吃團圓飯。”
謝夫人所為,意有兩種。一是找個由頭促進他夫妻二人感情,二也是真希望兒子中秋夜能回來。
沈蘭棠想到自家那天能一家團圓,謝父謝母就一個兒子還見不到,是有點可憐,當即拍胸脯道:
“母親放心,我明天就去趟軍營。”
“好好。”謝夫人喜笑顏開:“那我晚上就要廚房準備起來。”
母親為子女之心也是真切,謝夫人很快就真情實意為兒子明日的膳食打算了起來,沈蘭棠陪了一會就回了院子。
第二日,沈蘭棠稍早吃了午飯,到了主院,因軍營正午不訓練,要抽空說話喝湯也就那會。
謝夫人準備的湯和吃食早已妥善裝入了飯盒裡,沈蘭棠拎著就行,她告彆謝夫人,就上了車子。軍營在城內,離兵部不遠,平日也是內城司的官兵訓練場所,謝家有謝氏徽章作為特殊通行牌,一路暢通無阻,很快進了軍所裡。
“小的去通傳謝指揮使。”
“勞煩這位兄弟。”
一個小兵模樣的人匆匆離去,沈蘭棠坐在屋內看著兩旁,這還是她頭一回進軍營,雖然隻是個小軍所,卻也頗為好奇。
她正打量,一個身影自院子入口出現,他顯然是更衣過後再過來的,身上穿了一件樣式簡單的袍子,一身淺藍毫無花樣,腰帶也是白布一條,唯腰上還係了一塊玉,可見古人對玉的看重。
他自見到沈蘭棠後臉上就露出淺淺溫色,氣勢稍有收斂,徑直走到她麵前。
“怎麼來了?”
“母親讓我帶湯藥給你。”
裡頭的蘭心很有眼力勁地將飯盒一層層拆了下,總共有三層,一層裝了剛出鍋的白饅頭點心,一層是甜食糕點,最底下的是有用彆的容器裝盛好的湯。
沈蘭棠將盤子取出,放到桌上,再拿出筷子和湯勺,溫婉道:“郎君過
來吃吧,這都是母親的心意。”
像謝瑾這樣每日體力消耗甚大的年輕男人,是怎麼吃都吃不夠的,他雖用了午飯,但還是毫不猶豫地坐了下來,開動前還道:
“多謝母親體諒,也謝謝娘子特意送來。”
沈蘭棠笑了笑,坐在邊上看著他吃。
謝瑾吃飯動作其實很快,畢竟是在軍營,總不能一筷子米飯咀嚼一炷香的慢悠悠,但他快歸快,姿勢仍然優雅,動作有條不紊,如繡娘織錦般流暢雅觀,仿佛優雅兩個字已經刻在了骨子裡。
沈蘭棠近距離觀察他吃飯,看著他稍顯鋒利的眉眼,和一雙帶著寒氣的眼睛,心說這男人彆的不說,長得真不錯,就穿著這麼一身算不得富麗堂皇的衣服也是貴氣和俊美十足,單就這一點,嫁給他好像就不錯了。
沈蘭棠看著美色在發呆,等到他吃的差不多才想起來正事。
“郎君,母親讓我問你,你十五那日能回去吃飯麼?”
謝瑾動作頓了頓,臉上露出歉意神色:
“十五當夜城裡有許多活動,需增派人手參與巡邏,恐怕不能回去。”
“這樣啊。”
沈蘭棠心說父親母親得失望了,不過這也沒有辦法,這男人看起來就是個一心為公的。
她想了想,道:“我會安撫母親的,十五那日,我家裡人也會過去吃飯,一家子人熱熱鬨鬨,想來母親也不會寂寞。”
謝瑾握住沈蘭棠的手,深情道:“辛苦你了。”
“這都是我該做的。”
沈蘭棠反握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夫妻這些心照不宣的話語,無需多說。
喝完湯後,沈蘭棠又問了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像是軍營每日訓練之類的,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沈蘭棠才起身收拾了飯盒回去。
謝瑾送她到門口,兩人才出門,就見到一少女匆匆忙忙地從房間前麵的小路上跑出去,像是剛剛站在門口聽似的。
“和熙郡主?”謝瑾驚訝道。
沈蘭棠目光從她一旁侍女手上拎著的飯盒掃過。
和熙郡主臉色一紅,立刻掩飾般地擋住飯盒,磕磕絆絆道:“我,我來給哥哥送飯!”
小梁王也在殿前表演人員當中,這幾天也在軍所接受訓練。
嗯……
沈蘭棠若有所思。
“既是如此,我讓人叫小王爺出來。”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會叫他的,謝瑾哥哥你們忙吧,不用管我!”
看著這冒冒失失的姑娘,謝瑾眼中也有一絲疑惑,不過他不是愛打探究竟的人,她既如此說了,他也就沒再繼續糾纏。
“既如此,蘭棠,我送你出去吧。”
“好。”
沈蘭棠朝著和熙郡主行了個禮,與謝瑾一道經過她身邊。
沈蘭棠到家之後將謝瑾不能回來這件事告訴了謝夫人,謝夫人果然失望,但她也不是沒有預料到,很快恢複過來道:
“回不
來也就算了,對了,蘭棠還有一事,宮裡來消息,十四晚上皇帝與太後將邀請百官及其家眷,正五品以上官員可攜女眷,十歲以下孩子參加,當日男女分席,女眷由太後皇後安置,百官與陛下另外在一處。”
那可是好大陣仗了。
“那我當日該做什麼準備?”
“蘭棠不必準備,陛下宴請百官,那麼多夫人小姐在,該是顧不得蘭棠的,當日吃著喝著就行。”
有了謝夫人這句話,沈蘭棠心裡也有了底。
“蘭棠明白了。”
沈蘭棠送湯就是農曆八月十號了,轉眼就是十四,不說晚上,單是下午開始府裡就忙碌了起來,備著所有要進宮的主子們的衣裳打扮。
除謝家兩位在朝為官的男主人外,家裡要進宮的一共有五個,謝家兩房夫人加少夫人,再加一個謝瑛,攏共五個,幾個孩子不去,還太小,也不是皇帝單獨宴請的家屬宴,沒必要去。
五個主子各帶一個仆人,就是十個,雖說人多不顯眼,但皇帝跟前無小事,眾人還是忙著給主子們調配服裝首飾。
到了下午申時末刻,總算是都準備妥帖了。
沈蘭棠按著約定時間走到主院,隻見謝夫人穿著一身誥命夫人服裝,謝夫人也是有正經夫人品階,她的夫人綬號名為“典淑”,若以相對應的官方等級來看,是個正兒八經的二品夫人。
謝夫人一身紫色夫人服裝,隻頭冠從簡,卻也是高貴典雅,不愧夫人之名。
再看其他三人,無不端莊優雅,就是沈蘭棠自己,也是在對襟窄袖短衫外還套了一件深藍色綢緞麵料的長褙子,著色花樣都往端莊的挑。
見到沈蘭棠,謝夫人也是滿意,隻是道:“蘭棠年輕,若是穿紅色外衣,就更好看了。”
“蘭棠容色普通,穿了紅色不免浪費,還是留給其他姐姐們。”
“你呀,來來,準備好了就出發吧。”
謝夫人也是隨口一說,眾人上了馬車朝著皇城趕去。
今日皇城內車流如織,縱使調了許多內侍禁軍疏通,也不免堵塞,謝家還是有地位的,很快就被疏通進了皇宮。
晚間宴會在禦花園進行,禦花園內建築物多而繁雜,且集中,早些時間宮裡就將瑣碎花盆移到彆處,以芳和殿為中心開辟了一處寬闊安靜場所。如今此處早已布上矮桌座席墊子,桌上擺放著精致的玉碟碗筷。
來客中女眷眾多而官員人數固定,因此百官另安排了一處,也在離芳和殿不遠的水榭樓閣旁。
謝家被安排在離中央太後皇後鳳座最近的左第三排位置,皇帝下令,除非在朝中有正職,否則單有爵位的皇親貴族此次不必前來,因此篩選掉了一批閒散皇親國戚,也使得謝家隻排在仍有正職的幾位王爺以下。
時間慢慢過去,空著的位置也漸漸坐滿了人,等到座無虛席,一道長長的聲音響起:
“太後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眾人齊齊起身:“拜見太後娘娘,皇後娘娘,
願太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福壽永康。”()
隻見一個身著華貴宮裝的老婦人在宮女和皇後的攙扶下緩緩向著眾人走來,她身後是三位已婚皇子的正妻,連同兩位受寵的公主。一行人緩緩走到正上方主位,各自歸位後,太後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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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卿免禮。”
“謝太後,謝皇後娘娘。”
太後娘娘年逾七十,看著和藹可親,是位慈祥的老太太,皇後娘娘也五十有餘,縱然保養得宜,臉上也已見歲月痕跡。
她後麵三位皇子妃卻是年輕美貌,沈蘭棠行禮完成,抬首之時偷瞄了眼上方幾位世間最尊貴的女子,這一眼望過去,她不由稍怔了下。
原來三位皇子妃中有一位是漢克族人,其實四皇子妃是漢克族人一事兆京皆知,她的父親是漢克族一族族長,漢克族是整個塔得爾地區最大的民族,亦是部落,據聞他擁有一支十萬人的軍隊,是靖朝管理塔得爾最大的盟友。
話說如此,但沈蘭棠此前沒有見到過她,也沒有想到這位異族的四皇子妃竟然如此美麗。
與漢人女子的柔美不同,這位漢克族人皇子妃渾身充斥著一股冰雪般冷肅的氣息,就好像皚皚雪山上一隻盛開的冰蓮,高傲不可攀。還有美麗純粹的瞳孔中映出的倨傲的氣息,讓沈蘭棠想起了上輩子在野生保護動物自然館裡播放的宣傳視頻中看到過的,一種叫做黑鳶的鳥。
安靜的時候乖巧文靜,卻擁有極其敏銳的視力和警覺性,狩獵時毫不遲疑。
這位來自塔得爾的美人公主同樣敏銳,沈蘭棠才多看了一眼,就差點被她捕捉到了,沈蘭棠心尖一顫,連忙收回目光在心中默念:
阿彌陀佛,漫天神佛三清天尊在上,四皇子妃雖然美麗,但我心中一心一意隻有戚姐姐。
不說美貌吧,首先這位是四皇子妃,那皇子妃那就不行,不管是大皇子妃還是太子妃,四皇子妃,都是她不配接觸的存在!
沈蘭棠向漫天神佛禱告了一遍,內心獲得了安寧,正好今日戚桐君也在,她是陪伴她婆婆來的,座位在右側中間位置,沈蘭棠向她偷偷撇去一眼。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視線,戚桐君也正巧望過來,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兩個新交好的女孩兒在那兒“濃情蜜意”,仿佛上課時背著老師扔紙條,享受得就是這種禁忌感,完全沒注意到她們二人動作儘數被上方女子收在眼底。
自入場開始,上坐上那個美麗,冷豔,高傲的女子就關注著右中坐席裡美的出眾,仿若夜空中的啟明星般耀眼的女子。
察覺到她的小動作,她的目光循著視線看向左三一位妙齡女子,但很快無趣地收回了視線,看著那張巧笑倩顏,她眸中微光閃爍。
如謝夫人所言,來的賓客這麼多,太後果然沒空理睬她,宮人一碟一碟上菜,撤菜,有條不紊循規蹈矩。
期間有歌舞表演,還有眾臣女自告奮勇表演才藝,多是待字閨中的少女,機會難得,眾人紛紛主動請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