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子”手勢一頓,臉上浮現出一個茫然和震驚交錯的表情,下意識地扭頭看著樓梯口。
——她在說什麼鬼話?!!
沈蘭棠毫無察覺,她現在就像吃下了裹著數十層枇杷糖漿的糊團團,實在是惡心得不行,若是前兩次遇見還能用“碰巧”形容,這一回顯然是有心,刻意,蓄意為之。
他知曉自己作為皇子身份有多高貴,也深知世間對女子忠貞的嚴苛,卻還是一次次“巧遇”,“偶遇”,絲毫不顧及此事對戚桐君可能造成的傷害。
當然了,他若是知道且忌諱,也就不會做這種事了。
這事往深裡說,還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來,條條道道都能將四皇子駁得臉麵無存,但沈蘭棠不是文化人,沒辦法也懶得用儒家大義正氣凜然地批判他,她眼下隻有一個最直接的感官,就是覺得他煩人。
“簡直跟個癩蛤蟆一樣,死皮爛臉地扒拉著我家姐姐。”
又是一聲毫無尊敬的咒罵,這一次甚至事態加重,用上了“癩蛤蟆”三個字。
癩蛤蟆?
阿依曼在心中默念這三個字,胸口生出一種說不出的奇異感受,他們漢人不是最講究禮儀尊卑的麼,她怎麼敢這麼罵他?
她看向沈蘭棠的眼神帶上了幾分好奇。
“而且他家裡不是有一個妻子了麼?男人啊,就是這樣,家裡紅旗不倒,還想外麵彩旗飄飄。”
想到他的妻子,沈蘭棠心裡也生出幾分無奈的可惜。
可惜和同情還是不太一樣的,同情是單方麵的情緒,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但可惜往往還帶著對對方的認同和尊重。
沈蘭棠回憶起她隻短暫見過兩回的四皇子妃,那是一個高傲的女子,帶著家鄉的珍寶不遠千裡到達陌生的城市,用她不算寬闊的肩膀承擔起兩個民族和平建交的重責。
她沒有她的經曆,不曾負擔過和她一樣的責任,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心情。但遭受丈夫的背叛,絕對是一項難以容忍的侮辱。
在沈蘭棠看來,戚桐君自然是世間難得的大美人,但阿依曼的冷豔高傲也有獨屬於她的美,那種美是充滿個性的,無法複製的,和戚桐君一樣獨一無二,怎麼會有人有了這樣的妻子,還要在外麵尋花問柳?
“那樣美麗高貴的女子做他的妻子,還不知足,果然自古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尤其是這個四皇子,更加是個叻色,人渣,垃圾,土豆,惡人中的大惡人!”
新仇舊恨一起,沈蘭棠罵人詞彙連續疊加,將四皇子貶得體無完膚。
在為那個可憐的女子哀傷了數秒後,她很快又回到了正題,開始思索有什麼辦法,能夠讓四皇子徹底放棄糾纏,但是這種事連現代都找不到解決方案,古代更加難了,何況他身份在這。
要不隨身藏個迷藥,或者小刀?沒有電擊棒真是太遺憾了!
阿依曼的目光深深注視著不遠處的女子,她的大腦和內心還處在她“說”的那些話的震動中,自動忽略了她後麵那些需要緊急報官的詞彙。
她說,自己是美麗的,是高貴的,在她的心裡,自己就像草原上的獵鷹一樣自由高傲。
這是她來到中原後第一次聽到彆人這樣的評價,在此之前,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滿了排斥和輕藐,又或者把她當做怪物。
他們漢人不是不喜歡她過於修長的四肢,挺拔的身形,白得仿若透明的皮膚,還有不同他們眸色的瞳孔麼?
這樣的自己,不是粗俗鄙陋,野蠻不堪的麼?
這樣的自己,也是美麗的麼?
阿依曼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神思陷入了恍惚。
沈蘭棠觀察著樓下,在外人麵前,四皇子果然不敢多有動作,在戚桐君幾番言辭推脫下很快離開了書齋,沈蘭棠鬆了口氣,轉身朝著樓下走去。
“姐姐你沒事吧?”
“沒事,沒有什麼。”
戚桐君朝著她笑了笑,那張嬌豔多情的臉龐有幾分蒼白。
表麵沒什麼,不代表心靈上沒什麼啊。沈蘭棠歎息了一聲,她現在一時半刻也想不出辦法。
“我給你叫了點心,還有茶水,點心是我從冠春園買的,還熱著呢。”
“那好啊,我一定要品嘗看看。”
兩人默契地轉移話題,有說有笑地上了樓。
戚桐君走到樓上,見店內還有客人在,客氣地朝他頷首致意,“男人”也客氣回禮。
兩個丫鬟很快拿著東西進了雅間。
樓上公開空間一時隻剩下阿依曼一人,她舉著杯子慢慢飲茶,大腦不斷循環著方才沈蘭棠的話,還有戚桐君驚鴻一瞥的絕美姿容。
那個女人的確很美,哪怕以她外族人的眼光來看,她也是很美的,美得璀璨奪目。
那樣的女子,那個人為什麼會覺得自己能比得上?
阿依曼再次張開手心,好奇地端詳著自己的手掌。
……
她真的,沒有比她差很多麼?
……
沈蘭棠與戚桐君坐在包廂內,沈蘭棠拿出書籍,興奮道:“姐姐,我看完話本了,寫的真不錯,結局也很圓滿!”
“是麼?我倒覺得結尾有些落於俗套了。”
“什麼?!”沈蘭棠震驚,她都基於這個時代的人對皇權的敬畏沒有點評結局了,她竟然有!
沈蘭棠好奇問:“那姐姐覺得應該如何寫?”
戚桐君回憶著自己翻閱結局時淡淡失望不甘的心情,一字一句措辭著說:
“奚女本就是被迫著男裝,讀書進入官場都是無奈之舉,與武成帝結識也是出於對他為人的看重,此後種種皆是為天下蒼生,她前半生沒有一日為她自己,當了皇後之後想必也是終日殫精竭慮,我想著若是她能脫下男裝去掉官服,自由自主看儘大江南北就更美好了。”
“姐姐果真是我知音!”沈蘭棠驚喜過望,連忙說道:
“我也覺得,她看似為後實則還是為官,既都是官,還不如封她一個閒散王爺,王
爺不行,郡主也可。”
戚桐君倒沒想到這一層,她不解地問:“一定要有爵位官職麼?”
“當然了,要不然行走江湖被欺負了怎麼辦?”
好務實的她。
“等到路見不平,麵對霸淩一鄉的狗官拿出皇上親賜的王爺或者郡主令牌,大喝一聲:“王爺/郡主在此,還不速速下跪”,豈不是很爽?”
“……似乎也有道理。”
……
“這還有兩本我看了覺得不錯的,這本講的是……”
兩人興致高昂地講起了書。
桌上茶水已經涼了,靠窗位置的男子下樓重新選了本書,又叫小二換了壺茶水。
……
兩人暢所欲言不拘小節,加上兩人觀念頗有相似,這一聊就聊了整整一個時辰,
臨彆,沈蘭棠念念不舍地問:
“戚姐姐,那我們下回什麼時候見啊?”
“我近日都是有空的,不過家裡有幾個親戚到訪,可能需要在家招待。”
“沒事,我又不急,那我們暫且約五日後,還是這個時間在這裡見麵?”
“好啊。”
兩人說完了話,慢慢走出書齋。
“我有些筆墨要到常去的墨香齋買,那兒離這兒遠,但離我家裡很近,你就不必陪同了。”
“好,姐姐,那我們五日後見。”沈蘭棠爽朗道。
“五日後見。”
兩人在書齋門口分彆。
書齋裡頭人本就不多,兩人離開後,樓上頓時顯得冷清。窗口客人慢騰騰起身,在櫃台上留下一錠銀子,往著書齋外麵走去,她步履緩慢地進入一條巷子,鑽進其中一個小房子。
“公主。”做蒙麵裝扮的乳娘走上前。
“見到那個女人了麼?”
“嗯。”
阿依曼的語氣溫吞,言辭含糊,那不像是要冰冷地下令殺一個人,反倒像是回到了某種熟悉而又溫暖的環境,讓她的整個思緒都緩和了下來。
她的胸口滿滿漲漲,從戚桐君和那個人走進包廂後,一股奇異的情緒就像春雨之後湖漫出的潮水般緩慢而持久地占據著她的身體,讓她平日清醒冷酷的大腦陷入混沌之中。
她目光緩緩地掃過房間。
“怎麼隻有兩個人,還有兩個呢?”她出來時一共帶了四個人。
“她今天回去走了不同的路線,為了防止出錯,我已經讓人先過去了。”
“已經過去了啊。”
阿依曼心口再次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湧動的潮水包裹著她的大腦,她她緩慢遲鈍地重複道:“已經過去了麼?”
“是的,公主。”
“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隻不過是,殺一個人。
“……”
“他”的目光陡然一亮,轉身朝門外走去:“走,我們也過去!”
和沈蘭棠分彆後,戚桐君先是到常去的點心店買了幾盒點心,她的馬車停在對街茶樓,從大路又要繞上一圈,她與燕兒熟知地形,打算從一條小巷徑直穿過。
青石板錯落有致,苔蘚從廢棄的牆角擠出,裡頭空氣些許潮濕,畢竟是兩個單身女子,兩人不由加快腳步。
前方就有可以橫穿過得小路,隻要走過這裡,對麵就是街道,戚桐君方才和朋友閒談趣味,此刻心情愉悅,她提了提裙子,跨過地上被夏日曬破的地麵。
驀地,她眼前一花,兩個蒙麵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她麵前,兩人手上持著刀劍,二話不說向她刺過來。
意識瞬間消失,戚桐君還在愣怔中,燕兒猛地推開她,大聲喊:“小姐快跑!”
戚桐君猝然回神,拉住燕兒轉身往回跑,隻是兩人距離和蒙麵刺客太近,劍光已至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