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枚意大利貝雕白山茶花胸針,通體由珍珠母貝雕刻而成,掌心大小十分飽滿,聖潔而立體,每個角度看去都散發著一層珍珠的珠光,層層疊疊的花瓣更是栩栩如生,周邊還鑲了一圈鑽石點綴,底部山茶花枝葉是複古的黑金質地,光澤貴氣,渾然天成,與周夢岑的冷豔氣質很是搭配。
這枚胸針是周夢岑十八歲那年,父親周雲亭送給她的成人禮。
完全綻放的牛西奧美玉,純潔高雅。
“我的女兒,才不是嬌滴滴的玫瑰,她是傲然枝頭的山茶花,高潔又頑強。”
七年前,為祭奠父母,周夢岑戴了二年的孝,每每重要場合,她都會佩戴這枚白色山茶花胸針出席,就像是父親和母親陪在她身邊一樣。
“還是夢岑姐眼光好,這個很有紀念意義。”
周夢岑眼底笑意淺淺,將胸針拿了出來,由蘇琪幫自己佩戴好,而後手指輕輕撫摸著那花瓣的紋路,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想著父母若能看到今時今日站在台上的她,一定會很欣慰。
蘇琪也忍不住偷偷打量了老板幾眼,除了驚豔,更多的是心疼。
絕美的五官,唇色寡淡,仿佛和這個人一樣涼薄孤單。
明明隻比她大二歲,已是人人歆
() 羨的榮華富貴,家世美貌、財富地位,應有儘有,卻又從骨子裡散發著無人能懂的孤獨破碎感。
她見過她在被眾星拱月時,落寞低垂的眼眸裡散發著無限孤獨。
她見過她在身邊人舉杯同慶時,轉身向天地敬一杯酒的遺憾。
她見過她於深夜一人走過浦中大橋,望向橋頭兩岸燈火時的迷茫。
這或許就是人生意難平吧,富家千金終於手握至高無上的權杖,可回首這一路的孤獨與寂寞,又有誰能傾訴。
黑色轎車一路開向會議中心——中華藝術宮,周夢岑在車上臨時看了兩眼稿子,一目十行,卻是過目不忘。
看完後,她將稿子遞給蘇琪:“這次與會的企業有哪些?”
蘇琪報了幾家大企名字,除卻海城周氏集團、華寧集團、中晟集團和幾個北廣深百強大企,其餘的皆是一些新興企業。
周夢岑頷首,望向窗外,忽覺眉心跳得厲害。
她能預感到,今天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或是驚喜,或是驚嚇。
寬敞會場一如既往的熱鬨,周夢岑身後跟著一名秘書、二名保鏢進入議會廳,市長親自過來迎接,在鎂光燈的閃爍下,兩人握手慰問,一陣噓寒問暖過後,她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走過VIP通道。
“歡迎周氏集團董事長,周夢岑周女士!”
如雷掌聲瞬間蓋過了主持人的歡迎詞,萬眾矚目中,女人姿態優雅,微笑著走向大廳前排中間位置,氣度不凡的步伐瞬間吸引了會議室裡所有的攝像機鏡頭,場麵堪比當紅頂流明星出場。
她沒有濃妝豔抹、沒有大紅唇和煙熏妝,隻憑借渾身散發的女強人氣場和堅定無比的目光,行走在眾人目光中,如同胸前純白似雪的山茶花,璀璨奪目、美得出彩。
一鏡到底的畫麵裡,女人優雅落座,與身邊人點頭打招呼,隨即掀眸望向前方,目光清冷,甚至有種蔑視眾生的感覺,帶著幾分不屑和傲慢,但不可否認,她眼都未眨地撩起頭發捋至耳後的那一幕,實在是貴氣冷豔到令人發指。
這妥妥的又一金融日報頭條!
或許就連周夢岑自己都不知道,其實不止金融圈,她在互聯網也有一席之地——高貴神秘的女總裁,每一次出場都驚豔絕倫,令無數粉絲追捧,熱度堪比當紅頂流。
周夢岑已經習慣了這些鏡頭一窩蜂往自己身上照,閃光燈照著她的臉越發白皙透亮,她睫毛都未曾顫動過一下,好不容易等下一個入場者進來,大部分鏡頭移走,她這才抬眸瞥了過去,卻在聽到主持人報名字時猛然一僵,瞳孔微縮。
“歡迎融夢資本創始人,秦墨秦先生!”
前方走來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俊逸,一身熨燙整齊的黑色西裝,顯得肩寬腰細腿修長,價值不菲的西裝袖口,彆著一對精致的玉石袖扣。
他步子不緊不慢,甚至有幾分從容冷冽,直奔她的方向而來,在滿室明亮燈光的加持下,男人渾身散發著幾分難言的禁欲感
四目隔空相對時,那一刹那時間仿佛停止,他們靜靜地凝視著彼此,眼中充滿了探究。
周夢岑料想過兩人終會再見麵,但沒想過,是在此時此刻。
像是離彆多年的戀人頂峰相見,他的座位就在她旁邊,桌上放著的銘牌,紅底黑字寫著他的名字——秦墨。
剛剛過來時竟然沒有留意到。
怔然間,秦墨已經挨著她坐下,英俊的臉龐與她咫尺距離,在鎂光燈不停閃爍中定格。
他偏頭看向她時,目光是尋常的淡漠自然,卻不容忽視。
“周總,好久不見。”
——
要如何形容這兵荒馬亂的午後,雖然是早有預謀的重逢,可兩人位置如此之近,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
會議室裡燈光明亮耀眼,她就坐在自己左手邊,坐姿端正卻又透著一股天性自然,安靜得仿佛博物館裡沉默的雕塑,連頭發絲都穩如無風,看著來來往往的青年們慷慨激昂,不笑時神情有些威嚴和孤涼,隻有氣氛到時,旁人側耳與她交談,她才會跟著微笑抬手,鼓掌。
目光卻直直盯著台上,偶爾低垂兩秒,也淡漠得很。
這架勢,倒像是生怕一不小心就撞上他的目光。
秦墨勾著唇,目光漫不經心,餘光卻全在周夢岑身上,濃密蓬鬆的烏發遮擋了她大半的白皙側顏,依稀可見墨畫般的眉眼、鼻梁,筆筆立體如遠山岱峰,裝扮不濃豔,卻端莊大氣靚過舊香港電影的女明星,唇紅的顏色淡若櫻花,比年少時的冷豔紅唇更有魅力。
高冷、蔑視,與生俱來的霸氣。
亦是他熟悉的孤獨感。
早在紐約重逢的第一眼,秦墨就意識到,她不再是大學時那個會將他半路攔下,鄭重詢問他,可不可以教她如何愛一個人,言語雖然大膽直白,眼神卻單純自然的大小姐了。
她解釋,是因為他在辯論賽後指明了她的弱點,所以他要負這個責,直到她學會為止。
他問,怎麼負責?
她說:言傳身教。
有點霸道的可愛。
更霸道的是再次碰麵,她直接表示,秦學長,要不我們交往吧。
秦墨記得,第一次他沉默地拒絕了她。
並非不喜歡。
相反,在聽到她的告白時,他的世界寂靜得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隻是這份告白來得太突然,突然到他還沒有做好要表明自己心意的準備,就被她捷足先登。
他一次次婉拒,卻又一次次縱容她的靠近,像是冰雪奮不顧身靠近熾熱的篝火,被她一點一點融化,露出原本溫柔的模樣。
他教會了她如何去愛一個人,自己卻也深陷其中,無法再偽裝。
秦墨甚至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晚繾綣纏綿的雪夜,少年打翻了醋壇,積壓許久的占有欲爆發,恰逢心愛的女孩醉意微醺,摟著他索吻,威逼利誘他,合格的老師要完成教學的最後一步。
實踐出真理。
他試圖克製,但終究抵不過寒冬臘月裡,心上人的溫香軟玉。
兩人水到渠成,哪怕沒法來得及做安全措施,她還哄著他明天再去買藥,兩人都是第一次,試了許久才磨合默契。
繼而孜孜不倦,上下求索。
公寓的燈一直亮到天色清明,她才沉沉睡去。
他記掛著安全措施一事,連眼皮都沒有合過,俯身親了親心上人的眉心、臉頰,然後頂著鵝毛大雪去找藥店。
因為大雪冰封沒有計程車,他徒步走了二條街,在藥店門口等待營業時間的到來,夾雪的寒風沒有刺痛他的臉龐,他筆挺冷傲的軀體裡,盛滿了少女的柔軟芳香,足以抵禦一切風寒。
最後在店員打量的目光下,買到了傷害最小的藥。
可即便是傷害最小的藥,秦墨也負罪感滿滿,懊悔自己太過衝動,有趁人之危之嫌。
他懷裡揣了一隻她最愛的烤全鴨,和一袋熱乎乎的酥餅,提著一杯滾燙的奶茶,迫不及待往公寓跑,想在她醒來的第一時間告訴她,他從來就沒想過要當什麼愛情老師,對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皆發自肺腑。
他隻是她眾多愛慕者中的一個,很榮幸被選中。
然而等他滿懷欣喜回到公寓時,隻看到淩亂的床,不見她的蹤影,電話忙碌,學校聯係不到人。
他在公寓等了二天,最後等來了另一個男人。
秦墨承認自己得到她的方式並不光彩,可他是真心實意奉獻出自己整個靈魂的,周夢岑卻把這段感情當作一場交易,她教他跳舞,他教她戀愛。
她有青梅竹馬的聯姻對象,而他隻是可以隨意拋棄的物品。
清高自傲如他,又怎會繼續捧著一顆真心去任她踐踏,所以當她發來分手短信時,他也隻是簡單地回一句,隨你。
如她所想,如她所願。
一場男歡女愛的交易,又何必苛責對方是否交出真心。
隻是時隔七年,在她麵前,重新審判當年事,秦墨又覺得不甘與憤怒。
那段過往困住了他七年,卻也隻困住了他。
耳邊驟然回響起她的名字,不是思念時產生的幻覺,來自會議廳四麵八方的音響,秦墨抬頭看向身邊人,才發覺她不知何時也陷入怔然中,目光微垂,不知道在看什麼、想什麼,也沒聽到台上主持人的相邀。
“接下來,有請我們周氏集團董事長,周夢岑女士為大家分享創業經驗,歡迎!”
這是周夢岑第一次在公共場合失了神,像是被人剝奪了靈魂,直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猛然闖入她的視線,在桌前輕輕敲了敲,看似無意,力道聲響卻剛剛好。
周夢岑眼睫顫了顫,猛然回過神,幾乎是肌肉記憶反射,起身,微笑著點頭,然後優雅上台。
一氣嗬成,毫無慌亂痕跡。
她的演講更是堪稱一絕,脫稿發言,自信從容,內容又不乏味枯燥,溫柔而又充滿力量的聲音,與當年在辯論賽上據理力爭的少女不一樣,歲月沉澱了她的心性和情感,讓她在一眾青年企業家中,像狄安娜女神一樣閃閃發光。
秦墨端坐在台下,身子微微後傾,雙手交握放在交疊的膝蓋上,正大光明望向發言台。
銳利沉冷的目光從頭發絲開始,不放過她的一絲微表情,偶爾的視線相撞,她的一刹微頓與故作淡然的閃躲,都讓他覺得十分有趣。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卻像是在怕他。
怕他什麼?報複她當年甩了他的事情麼?還是怕他毀了她的姻緣?
秦墨不想否認,他確實有這樣的想法。
哪怕明知她有一個很可愛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