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看著他,好一會兒,唉了一聲算是答應了,將手邊的半壺酒遞到朱喜麵前。
他要放量喝醉,他就彆喝了,這兒是大理寺,他醉了,他得看著。
城外婆台寺後山山頂,一片鬱鬱蔥蔥的山林前,一塊巨大的青石一大半橫在山頂,一小半伸出去,三麵山林,一麵懸崖,山風迎麵,背後樹木沙沙,是難得的好景色,到夜晚,景色更好。
金貴和十來個小廝護衛,散在樹林裡,各自靠著棵樹發呆打盹。
巨大的青石上,靠近懸崖一邊,一隻矮胖小的紅泥小爐閃著隱隱的紅光,爐子旁邊,圍坐著郭勝,陸儀和金拙言。
郭勝緊挨著爐子,挑挑揀揀吃著花生,金拙言離爐子最遠,端著杯子喝茶,陸儀不遠不近坐著,不喝茶,也沒吃花生。
“今年這花生不怎麼樣。”郭勝連吃了十幾個花生,嫌棄的評價道。
“這是從徐家莊子裡拿來的。”陸儀看著郭勝。
“那也不怎麼樣。”郭勝一點也不客氣。
“大約是肥沒上足,”金拙言涼涼道:“聽說死人最能肥田,你多殺幾個人,埋到花生地裡,這花生必定好吃。”
“沒用。”郭勝吃著花生,“海匪還猖獗的時候,從津門到福建,沿海沙地,哪塊地裡不埋幾個死人?多的時候,隨便一鏟子下去,就能挖出塊人骨頭,那花生我吃得多了,也不是都好吃,多數不好吃。”
郭勝答的認真極了。
金拙言無語之極的看著郭勝,陸儀失笑出聲,伸手掂了隻花生,剝開吃了,看著金拙言笑道;“老郭這人,彆的都在其次,渾不吝一樣,早就臻了化境,無人可及。”
金拙言歎氣一般哼了一聲。
“老三是你親自動的手?”陸儀看著郭勝,直截了當問道。
郭勝正剝著花生的手頓住,看著陸儀,一臉嚴肅,“你這話,我沒法答,你就不該問這句話。”
“這話怎麼說?”金拙言皺眉道。
“你我他,”郭勝手指劃了一圈,“咱們三個,各有差使,你,還有你,”郭勝點著陸儀和金拙言,“我可從來沒問過你們倆,這事怎麼樣,那事又如何,不該問。各司其職就是了。”
陸儀眉頭微皺。
郭勝看著陸儀皺起的眉頭,將花生殼扔進火裡,拍了拍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既然問了,我就多說幾句。我奉的差使,不全是王爺的,這話不大對,這麼說,我奉的差使,王爺吩咐的極少,就是王爺吩咐了,王妃那裡,也得知會一聲。”
陸儀看向金拙言,金拙言慢慢放下茶杯,緊盯著郭勝。
“我在五爺門下參讚,說到底,是李家的人,自然聽王妃吩咐,這是一。其二,這話,是我提點兩位,太後娘娘大行前,是怎麼交待後事的,我是聽王妃說的,不知道有沒有出入。”
郭勝看看陸儀,又看看金拙言。
陸儀看著金拙言,金拙言看著陸儀,一齊看向郭勝,點了點頭,太後娘娘大行前,確實把她手裡的一切,托付到了王妃手上,而不是王爺。
“要是從前,從太後娘娘手裡領的差使,兩位敢問麼?”郭勝看著兩人,不客氣道。
陸儀神情一僵,金拙言兩根眉毛挑的老高。
“我覺得!”郭勝突然提高聲音,把陸儀和金拙言嚇了一跳。“太後娘娘英明之極,極是英明,天下最英明!”
陸儀和金拙言麵麵相覷。
“太後把一切托付給王妃,不是王爺,真是英明,英明之極!”郭勝接著讚歎。
陸儀有一股子想啐郭勝一臉的衝動,這衝動衝到一半,就消散了,他這話,語氣態度可惡,可話,卻不錯。
“能娶到王妃,是王爺的福份。”金拙言沉默片刻,一句話說的乾脆直接。
“怪不得王妃推崇世子,世子見識果然不凡。”郭勝衝金拙言樹起大拇指。
“京城多的是聰明人,比如柏喬,陳江。”金拙言神情冷峻。
“柏喬大約有所疑心。”吃了兩三粒花生,郭勝低聲道。
陸儀一下子挺直了後背。
“我有胡子。”郭勝笑眯眯指著自己那短短的胡須。
陸儀伸手揪上去,郭勝被他揪的唉喲一聲痛呼。
“居然是真的。”金拙言欠身上前,十分驚訝。
“當然是真的。”郭勝捂著下巴,痛的連聲吸氣,陸儀下手快而狠,一把竟揪掉了他四五根胡子。
“那寺裡……”
“關我屁事!”陸儀話沒說完,就被郭勝惡狠狠的打斷。
“是我多事。”陸儀乾脆認錯。
金拙言看看捂著下巴的郭勝,又看看陸儀手裡那幾根黑粗的胡須,長長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