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謹俞騎著馬,一隻手勒韁繩,一隻手摟著坐在前麵的大兒子阮慎言。
阮慎言今年六歲,如阮謹俞所不盼,他這大兒子不但隨他,還很有青出於藍的苗頭,不過,他這寶貝兒子是他從小兒抱大的,從一團隻知道吃睡的小肉團兒,一天一天長到現在,個兒是一天一天長出來的,這淘氣也是一點一點淘出來的,天天看著,阮謹俞壓根沒覺得他兒子有多淘氣。聰明是比他聰明,淘氣是有一點,不過也就一點點而已。
在淘氣上頭,阮慎言確實比他爹強,淘的很有規矩,從不敢闖大禍,不是因為懂事,而是因為他有個非常可怕的九姨。
這會兒,他九姨就在後麵車子裡,和他阿娘在一起,所以他是堅決不坐車,一定要跟著他爹騎馬的。
阮謹俞抱著兒子在大門外下了馬,李文彬和李文櫟已經迎了出來。
二門裡,李冬和李夏一前一後下了車,跟著迎出來的黃二奶奶和唐家瑞,往嚴夫人正院進去。
李學璋在正院,受了李冬和李夏的禮,略說了幾句話,就出去了,他想好好和阮謹俞說說話兒,阮家這門姻親,極其難得要緊。
生過兩個孩子,李冬比從前略微胖了一點,有了幾分雍容之意,一家主母做了五六年,言語從容,當姑娘時那絲怯意和不自信,早就蕩然無存。
陳氏和她生的老七的事,她是剛才在車上,才聽李夏說的,李夏讓她知道就行了,見了大伯娘不必提起,她就一個字沒提,和嚴夫人、霍老夫人說了一會兒兩個孩子,就站起來,和唐家瑞一起,去看望氣病了的趙大奶奶去了。
上房裡隻餘了嚴夫人,霍老夫人和李夏。
李夏站起來,坐到嚴夫人旁邊,側頭看著她,“大伯娘氣色還行。”
“你太外婆勸了我半天了。”嚴夫人露出絲笑容。
“大伯娘有什麼打算?”李夏接著問道。
“你太外婆說的對,我這個年紀了,過日子過的不過是份心境罷了。這府裡,東院就養著你大伯兩個小妾,他身邊又沒斷過人。”頓了片刻,嚴夫人接著道:“那個孩子,我都奔著六十去的人了,人活七十古來稀,那孩子往後如何如何,我又看不到,管那些做什麼?”
李夏低低嗯了一聲。
“從前我打算的長遠,想的長遠,恨不能連孫子的孫子都安排妥當。這會兒,你看,哪有你能安排的?也沒人照你安排的去走。你太外婆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就是這句話。
就算我高壽,能活個七老八十的,也不過十幾年光景了,我不操那些沒用的心了。
你大伯是男人,有誌向,他去做他的,你大哥二哥,跟你大伯一樣,心高誌遠,也隨他們撲騰去,你四哥,他是個本份人,楠姐兒嫁的好,她又是個聰明的,你看看,這不是都挺好的?就這樣吧。”
“大伯娘放心,四哥必定好好兒的,七姐姐也是。”李夏心裡說不出的酸澀。
“我放心。”嚴夫人輕輕拍了拍李夏手,“你也放心,我有你太外婆時常往來說話,好得很呢。”
“明兒你大伯娘跟你大伯去婆台寺祭祀你祖父祖母,我和你大伯娘商量了,她就不跟著回來了陪我在婆台庵住幾天。
離婆台庵不遠有間山神廟,年年這個時候廟會,那間山神廟神戲唱的好,還有家將,滿京城,我就瞧著那間山神廟的家將比明州府的好。
在京城住了幾十年,你大伯娘竟然不知道婆台山下的山神廟會,我帶她去開開眼。”
霍老夫人接話笑道。
李夏暗暗舒了口氣,“讓舅母陪著,舅母最喜歡這樣的熱鬨。”
“要說喜歡熱鬨,楠姐兒才是最喜歡熱鬨,也不知道江寧府那邊熱不熱鬨,有好些年沒見她了,怪想她的。”霍老夫人話說的隨意。
“江寧府再熱鬨也比不上京城,七姐姐在江寧府呆了這些年,是該回來了。”李夏笑著,話說的也十分隨意。
“大家大族,哪有楠姐兒這樣的年青媳婦當家作主的理兒,楠姐兒在江寧府過的好,隻要過得好,在哪兒都一樣。”嚴夫人微笑道。
李夏陪著又說了一會兒話,就起身告辭。
李冬忙跟著出來,和李夏一起上了車,先往秦王府去。
端硯剛剛送走李夏退下來,竹玉在外麵叫了聲,掀簾進來,“端硯姐姐,剛才我哥哥捎話進來,說有點小事,讓我回去一趟。”
“你回去吧,這會兒正好沒什麼事。”端硯拿了隻鞋麵繡著,笑答道,“明天中午前回來就行,能回來嗎?”
“用不著明天中午,我家就在咱們園子後麵一條巷子裡,快的話,一個來時辰,就是慢,最多不過兩個時辰。”竹玉忙答道:“我哥那個人,能有什麼大事?回回叫我,都是雞毛祘皮的事,我也是看著今天得空,他說有事,我就回去一趟,要是平時不得空的時候,我早給他頂回去了。我去去就回,晚飯要回來吃的。”
竹玉說笑了幾句,出來徑直往後園角門過去。
她不在外麵過夜吃飯,回去立刻回來,不用帶什麼東西。
竹玉回到家,推院門進去,大哥陳安聽到動靜,從上房掀簾出來,站在廊下,看著竹玉,擰著眉頭,很有幾分不高興,“從捎了話到現在,一兩個時辰了,怎麼慢成這樣?”
“聽大哥這話,還以為大哥是沒從沒領過差使,不知道當差是怎麼回事的呢。”竹玉斜著她大哥,提著裙子上了台階,從陳安身邊擦身而過,“我能回來就很不容易了,這是端硯姐姐為人好,府裡的規矩,大哥難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