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少征,並不是隻喜歡女人。
——他也可以喜歡男人。
——隻是那個人……並不是他而已。
一瞬間,就仿佛心裡那原本存著溫存的情緒,一下子被看不見的黑暗籠罩了。
大概,掠奪的天性,天生就流淌在美因茨家族之人的骨血之中,流淌在海因裡希的骨血之中。
就仿佛是給自己找了一個解脫,也像是欺騙自己,讓自己興致勃勃的開啟一場更完美更有趣的,不帶任何情感掙紮的狩獵之旅。
從那一刻起,海因裡希就否認了自己對賀少征心動的情緒,而是把對方定義成了一個單純獵物。
就算自己在看到褚雪堯的時候,在做出這樣的決定的時候,心底那濃烈而又酸澀的情緒在慢慢的翻湧……
他也不能承認。
——一切的一切,都遙無可及。
——既然遙無可及……就選擇打碎。
而過了那麼多年,在美因茨家族的高位之上,海因裡希·美因茨那偏激陰鬱的性格,也慢慢的沉澱了些許。
比起當年的那個自己,他更清楚的意識到了自己想要什麼。
——溫存,陪伴,愛語。
而不是……
——厭惡,敷衍,冷漠。
這些情緒,在昨晚的擁抱賀少征的過程之中,海因裡希·美因茨比起往常,更為清楚的意識到了這一件事。
當他看到賀少征那微微皺起的像是峰巒一般的眉頭之時,他想到的,不再是像往常那樣的那一種濃鬱扭曲的興奮感。
賀少征當時也許沒有感受到……海因裡希·美因茨像是要安撫他的靈魂一般的握過了他的手指,緊緊相扣。
十指連心。
淺淺的吻,印在賀少征的眉心之上。
然而,就算海因裡希·美因茨做到了這一步,賀少征卻仍然沒有睜開眼睛。
男人隻是皺著眉頭躲避著,就仿佛不睜眼,就不會看到自己厭惡的人。
就仿佛不睜眼,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一般。
那一瞬間,海因裡希·美因茨莫名的被觸動到了……此前的一切,都沒有讓海因裡希·美因茨感覺到更多的不忍,而在這一刻,他能夠感覺到自己心頭,就像是被一把鈍刀磨著,有一些抽痛,似乎泛著血。
隻是,過去的一切都已經不可考究。
而海因裡希·美因茨,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後悔的人。
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今天,又怎麼會輕言否定過去的自己。
海因裡希·美因茨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既然無法改變過去,那就隻能把握當下……並且,一定程度的做一些適當的調整和修改。
他看著麵前沉默的男人,對著自己這個這個鮮少注視到的叔叔,難得稍微放緩了些許語氣。
“先不提基因圖譜。”
“比起基因實驗……我更想知道另外一件事情。”
海因裡希·美因茨淡淡的問道,“關於記憶修正,你們研究的怎麼樣了?”
霍德華微微皺了皺眉頭。
人的大腦,是非常精密的儀器,在這個世界上,幾乎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與之比擬,而美國的伯納家族,對於這方麵的事情,比起基因研究更為的感興趣。
一個人所成長的人生軌跡,他所擁有的性格,和最後的一切,都離不開他的過往環境。
而記憶,便是其中最為重要的載體之一。
如果連記憶都能夠做到精準的篡改……那麼,這個人的一切,就等於都被篡改者掌握住了。
無論在未來的情報工作,或者是什麼其他的領域之上……這一項工程,都能給家族帶來巨大的利益。
而聽到海因裡希·美因茨的話後,這名歐洲男子的眉頭幾乎是在瞬間一挑。
——他已經有些猜到,海因裡希·美因茨問這個問題的目的所在了。
“……你是認真的?”
霍德華那一雙有些狹長的眼眸之中,頃刻之間,變得更為淩厲了幾分。
“海因,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
“在目前的記憶篡改的實驗之中……鮮少有人能夠完全承受這樣的後果。”
“如果精神強度不夠強大的話,最後,會產生一定概率的精神崩潰的可能。”
海因裡希·美因茨慢慢的抬起了眼眸。
他眼底的情緒,沉澱的很深,就像沒有人能夠探知到他的內心深處。
“他和彆人,不一樣。”
海因裡希·美因茨的聲音放的很慢,那張看上去冷漠蒼白的臉上,一字一句,滿是審度之意。
“也許,我以前的確是乾了許多的混蛋事……但是,我現在隻想和他重新開始——以上帝的名義。”
——上帝的名義……?
霍德華隻覺得自己的心頭產生了些許毛骨悚然的涼意。
因為,他清楚海因裡希·美因茨並沒有完完全全的侍奉上帝,他並不信教,也並不需要這樣的心理慰藉。
並且……記憶篡改,基因實驗……也許,他們現在所做的東西,和上帝的造人沒有什麼區彆。
——不,是自以為的“上帝”。
——並不是出於仁慈和對生命的愛,而僅僅是出於滿足自己的私欲。
霍德華抿緊了嘴唇。
作為把前半生的時間,都投在德國最為頂尖的生物實驗室之上的男人,他知道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已經背離了科學的初衷……以及他可能存在的本心。
——但是,也許……並沒有回頭路了。
——從他被海因裡希·美因茨的心腹,在背脊之上頂著一把槍,從德國的生物實驗室請回了美因茨家族的府邸之中,他就知道,也許,沒有回頭路了。
霍德華緩緩的點了點頭,說道,“如你所願……海因,不,族長。”
——來自美因茨家族的族長。
而就在一名銀灰發的德國男人即將要轉過身,從這一間空蕩蕩的實驗室走出的時候,他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子。
對方的左手仍然住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上,背對著霍德華,目光重新放在那合上了的囚.禁了賀少征的暗室之中。
海因裡希·美因茨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麵上有了那麼些許出神的痕跡,就像是湖麵上泛起了些許褶皺的漣漪。
他的腰仍然挺得直直的,冷硬而又刻板的嘴唇上,還帶著些許未乾的血色。
霍德華又想到了,那個躺在床上的東方青年。
從外貌上看的話,霍德華覺得,他們也許很相配。
——隻可惜……
一想到記憶篡改的實驗,霍德華沉默了片刻。
海因裡希·美因茨做出的決定,沒有人能夠辯駁。
——除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