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齊玨是支持新政的。但當他的政治理想和家族利益有衝突時,他個人會如何做選擇?
衡玉肯定道:“當然是家族。家族供養他,精心教養他,不是為了讓他站在家族的對立麵,而是想讓他成才後回饋家族。”
“但還是試一試吧,如果齊玨的叔父願意助我一臂之力,我可以免他一死。”
事情的確如衡玉所料。
看著齊玨的來信,衡玉隻回了他一句話——“與我而言,家族隻能為我所用。我之意誌即為家族的意誌,我之利益即為家族的利益。”
對此,齊玨也回了她一封信。
信上隻有一句話——“我受家族恩惠極多。”
他的個人意誌,是永遠敵不過家族利益的。
從齊玨這裡撬不開口子,衡玉隻得另外尋找機會。
隨著衡玉在江南待的時間越久,江南官場越發風聲鶴唳,不少人都是提著心在度日。
與此同時,帝都白雲書院陷入一片哀悼中——致仕一年多的山餘於深夜無疾而終。
遠在閩地任官的山文華要辭官回家守孝,他快馬加鞭趕回帝都,看著靈堂上那副棺木,整個人痛哭失聲。
隨後,山文華遵循父親遺言,將他葬在白雲書院那片茉莉花林畔。讓他於青山綠水間,與老友左嘉石做個伴。
入土為安時,山文華將一支打滿茉莉花的花枝輕輕放在墓碑前,“爹,這是傅小夫子讓我代她放在您墓前的。”
說著說著,山文華又有些流淚的衝動。
身後傳來一陣咳嗽聲,山文華扭頭,瞧見是陸欽,連忙從墓碑前站起身來,“院長,您染了風寒,還是彆出來走動了吧。”
扶著陸欽的胳膊時,山文華才發現兩年未見,他瘦削得嚇人,幾乎都要脫形了。
眼淚沒有止住,山文華輕輕彆過頭。
陸欽擺手笑道:“無妨,總要過來送你爹一程。”
上好香後,陸欽環視四周一圈。
周圍有很多白雲書院的督學、夫子和學子過來送葬,熟悉了非常多年的麵孔卻越來越少。
五個月後,衡玉秘密抵達帝都。
她此行極為隱蔽,身邊沒跟著任何一人,風塵仆仆進入帝都,連衣服都沒換就進了宮麵見元寧帝。
昔日的雄主已經衰老下來,俊秀的太子穆嘉坐在元寧帝下首,開始幫忙處理國家大事。
在皇宮待了足足四個時辰,事無巨細都說完後,衡玉才離開帝都。她仰起頭,看著天色還不算晚,直接吩咐人把她送去白雲書院。
“傅小夫子。”
剛下馬車,衡玉就聽到山文華的聲音。
她側頭看過去,隻見山文華一身青衫,拄著竹杖踩著布鞋,手裡還提著一籃子桑果。
“回來了。”她笑了笑,勉強壓下臉上的疲憊,“你不在家中守孝,怎麼到書院來了?”
山文華神秘一笑,“我是過來和院長學東西的。”
“學東西?”衡玉邊和他往裡走,邊奇怪問道。
“是的,我對做官興趣平平,在這方麵的能力也平平,辭官守孝倒是一身清閒。前段時間院長親自問我願不願意成為白雲書院第二任院長。”
其實說起來,衡玉才是最合適的人選。但她未來肯定要出仕,白雲書院的院長並不適合由一名官員來擔任,陸欽挑選許久後,覺得就山文華的性情來說,他會是一個很適合的人選。
當然,山文華能力上還欠缺不少,不過陸欽還有時間可以好好教導他。
衡玉有些驚訝,“恭喜恭喜,看來你那個爛尾的話本結局,終於是有機會補上去了。”
說到這個山文華就想翻白眼,“你以前也太過分了,居然好意思爛尾,還冠冕堂皇說什麼話本的結局由我自己填補。也就是以前的我涉世未深才會被你忽悠得團團轉。”
衡玉笑,“現在你就不會被我忽悠得團團轉了?”
“……會。”
兩人鬥著嘴,很快就來到夫子的住處。
走進陸欽的院子時,衡玉聽到一曲悠長、意境高遠的琴聲。
衡玉幾步上前,瞧見院門半掩著,她輕輕推開吱呀作響的院門,目光緊緊落在側對她撫琴的那道身影上。
——穿在身上的鴉青色長衫顯得過分寬大,一陣風吹過,衣袖輕輕鼓起一些,陸欽整個人就像是要羽化而去那般。
正巧一曲終了,陸欽枯瘦的兩隻手搭在琴弦上。他緩緩轉頭,瞧見是衡玉回來了,勾唇一笑,“回來啦。”
“老師。”
“餓了嗎?”
“不餓,就是有些困了。”
“那快回去歇息吧。”
“不急,我先過來瞧瞧老師。”
陸欽失笑,緩緩起身,兩隻手微微張開讓她認真打量,自嘲道:“有沒有覺得這一年多時間,我蒼老許多?”
衡玉上前扶住他,“美人在骨不在皮,老師始終是那個溫文爾雅、名動洛城的狀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