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平浪靜, 針落可聞。
薑桓還沒從風越辭那句“月已在你手中”緩過神來,又被他一句“我該見一見你”弄懵了。
“阿越……”
“阿越。”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一樣的輕喚,卻是截然不同的語氣。
薑桓眼神一冷,淩厲地盯著眼前緩緩出現的虛影, “想死麼?是我的阿越。”
虛影輕描淡寫地道:“是你的阿越, 可我,就是你。”
薑桓:“……什麼玩意?”
虛影笑了笑,看向風越辭,低聲問:“我知阿越心明如鏡, 可還是好奇, 你究竟是如何知曉的?”
風越辭看了他一眼,回道:“原本隻為猜測, 你現身後才得以確認。”
虛影:“……”
薑桓:“確認?確認什麼?”
虛影眼神複雜,惆悵道:“我很多次都想捶死自己,天天罵自己就罷了,還熱衷到處挖坑。其他且慢提, 有件事必須要先解釋下,駱冰瑩跟我真沒關係, 阿越彆聽他瞎扯, 他輪回忘記帶腦子了!”
這熟悉的欠抽語調, 若說不是一個人都沒法相信。
薑桓道:“……夠了啊!再瞎扯我一刀砍了你。你是我?碰瓷也不是這麼碰的吧, 我故鄉地球華夏沒毛病, 還能是那個倒黴催的薑帝?”
虛影隨意道:“哦, 薑帝故鄉就是地球華夏,沒毛病。”
“……”薑桓睜著一雙血色眼眸,手撫上刀柄,涼涼道:“我勸你善良,彆學我講話。”
虛影涼涼道:“我勸你懂事,免得臉被打腫,我也沒臉。”
玄金長袍由虛化實,虛影與薑桓麵對麵而站,如同雙胞胎一般,除了衣著服飾,看不出絲毫區彆。
兩個人對視片刻,忽然同時轉頭,道:“阿越!”
碧空下,蓮華綻,風越辭靜靜地看著他們自言自語般吵鬨,未發一語,直到他們停下,才出聲道:“那夜飲酒後,你曾說你在尋我。”
薑桓聞言,怔了怔。
風越辭道:“望川薑氏為薑帝正統,你所修之道與他們一脈相承,甚至遠勝薑家嫡傳。薑家人模仿薑帝衣飾喜好,你亦喜歡著玄金服飾,佩戴長刀。”
薑桓低下頭,看了看手中長刀。
風越辭道:“之意打不開的圖卷,你能。之夢使不出的刀法,你會。你一入圖卷便是‘薑帝’,薑帝既然留存一念在此圖卷中,又怎會讓旁人代替自己入那場大婚夢境?”
虛影與薑桓皆講不出話來,怔怔地聽著。
風越辭緩緩道:“浮生望月圖,無儘心魔海,你道海底月是天上月,我又如何不知眼前人是誰——”
虛影極輕地歎了口氣。
風越辭朝薑桓伸出手,淡淡道:“薑帝,薑桓。”
仿佛有一道巨雷在耳邊炸響,薑桓腦中一片空白,但未曾猶豫,轉瞬便握住了風越辭的手。
緊緊地,不肯鬆開,生怕他跑了一般。
來不及理會亂成一團的腦子,薑桓福至心靈,脫口而出道:“無論我是誰,你我之間有七日之約,我贏了你,那你……便是我的了!”
風越辭輕輕頷首,目光清澄,神色坦然,未有絲毫躲避之意。
虛影喃喃道:“總算不枉費……這一番苦心。”
薑桓道:“追到人的是我,阿越動心的也是我!”
虛影聞言,低聲一笑,道:“有區彆嗎?自己跟自己吃醋,果然也隻有我做得出來。倘若未入圖卷,又何來七日之約?待你恢複所有記憶便會知曉,今日得來的一切,到底有多珍貴。好好珍惜吧,你不知道曾經的你有多羨慕現在的你。”
上窮碧落下黃泉。
為他登上九重,為他墮入輪回,為他一念成執,為他一心不變。
然而終究沒有尋到,沒有等到。
薑桓心中忽然大慟,升起難言的酸澀之感,似是歡喜,似是悲痛,不禁擰起眉頭。
風越辭輕撫他的手,道:“靜心,莫要亂想。”
清清淡淡的聲音是最好的良藥,薑桓抬頭看他,便不覺得難受了,卻是忍不住問:“阿越先前回來尋我……便是那時動心的麼?”
風越辭認真思考片刻,微微搖頭道:“並非,你曾言動心是‘情不由己,見君歡喜’,可我對著你,從無不滿不喜。”
薑桓屏住呼吸,虛影亦認真傾聽,不願遺漏半個字。
或許是月色下的依偎,或許是長夜中的同眠,或許是這無時無刻傳來的溫暖……動心不在刹那間,而是令風越辭漸漸習慣的過程。
風越辭自幼清靜獨居,叫他習慣一個人,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議之事。
可薑桓做到了。
心魔海底,薑桓明知是第七日,還因怕傷到他而送他離開。
風越辭那時什麼也沒想,唯有一個念頭——不能丟下他一個人。
既然心有所念,便該以誠相對。
問道無悔,亦不能問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