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 不見晨光, 烏雲堆積在一處,像是大雨將至。
李宿溪坐在鐵牢外, 被嘈雜聲驚醒,一看, 手還被李宿涯拉著不放。
李宿涯蹲在鐵牢內, 揉了揉哭得紅腫的雙眼,說話時還帶著鼻音,道:“吵什麼呢?”
李宿溪起身看了看,神情微變道:“是阿姐跟姐夫回來了。”
“那千桐呢?”
“你彆急,我先去看看。”
鐵牢周圍空無人影,李宿涯有些不想讓他走, 卻還是佯裝無事道:“那,那你要快點回來。”
李宿溪保證道:“很快的。”
為了保護李宿涯,城主早已下令封鎖了他盜取信物的消息, 按道理來講, 李宿雲與吳千嶺應該不是為了此事而回來。
李宿溪走到門口,遠遠見了人影,整理好衣衫發冠,上前見禮道:“阿姐, 姐夫。回來怎不傳信說一聲, 我好提前去接你們。”
李宿雲看了看, 擰著眉頭道:“宿涯小混蛋又跑出去玩了?算了, 你在就行,宿溪,這回是千桐……千桐她想要見你。”
李宿溪怔了怔,看向他們身後的馬車。
車簾撩起,露出吳千桐蒼白瘦弱的麵容,她衝他輕聲笑道:“宿溪哥哥,我……”
她倒在車中劇烈咳嗽起來,掌心很快見了血。
吳千嶺慌忙抱住她,眼角眉梢滿是深深的倦意與悲意,勉強衝李宿溪笑了笑。
李宿雲側身抹了把淚,低聲道:“宿溪,千桐已時日無多,她希望最後陪著她的,是你。”
是我?
不該是宿涯嗎?
難道這麼多年,宿涯竟還沒有解釋清楚身份嗎?
李宿溪聞言懵了,隻好先叫他們進屋休息。
他立刻去尋城主,想向父親求情,先將宿涯放出來,以免宿涯與千桐連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吳千桐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一道影子無聲無息地從她體內飄了出來。
李宿涯在鐵牢內來回亂轉,忽然目光一瞥,看到鐵欄外站了個身影,嚇了一跳,睜大眼睛道:“千,千桐?”
千桐望著他,伸手穿過鐵欄,幽幽道:“宿溪哥哥,你不是叫我等你麼?那你可有為我尋到鳳凰晶珀?”
李宿涯握住她的手,喃喃道:“對不起,千桐,我會想其他辦法,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千桐聲音輕柔道:“我不要你的道歉。”
李宿涯哽咽道:“我……”
千桐唇角微揚,露出一個詭異的笑來,聲音更加輕柔道:“我要你的命!”
不等李宿涯反應過來,她手掌翻轉便拍在了他心口,霎時擊碎了他靈竅與心脈。
“住手!”季時妍飛快地往前跑,卻隻能穿透幻境,擋不住山鬼伺機而出的一掌。
李宿涯頃刻間灰白了麵色,眉心有一縷火光湮滅無痕,他難以置信地倒了下去,眼角溢出淚水,連一句話都沒能講出來。
他至死也未能明白,為何他陪著護著愛著的姑娘,竟要如此對他。
季時妍一拳砸在地上:“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薑桓道:“意料之中。”
吳千桐早已被山鬼附體,原本想利用李宿涯盜取鳳凰晶珀,可惜沒成功,便又生毒計,直接殺了李宿涯。
試想李家不願用鳳凰晶珀救吳千桐,難道還不會救李宿涯嗎?
薑桓道:“彆看李宿溪講得那麼好聽,輪到他弟弟,你看他瘋不瘋。”
風越辭卻盯著山鬼,似在沉思。
薑桓道:“阿越在看什麼?”
風越辭回道:“山鬼附身之法。”
“這麼一說,倒有些奇怪,”薑桓道:“花都都主病重,三年中很少見人,沒被發現還說得過去,但這吳千桐雖有生病的借口,可來來回回也見了不少人,居然沒有一個發現她被山鬼附身了。”
倘若能提前發現,何至於此。
季時妍聞言,回憶著往事,道:“牢山山鬼的詭異之處便在於此,非人非妖,形如鬼魅,也不知薑帝是如何將他們一一斬殺。”
薑桓想了想,順手宰的,還真不太記得了。
風越辭跟著“千桐”,轉向了屋中,看著山鬼重新飄入吳千桐的體內,忽然道:“影子。”
薑桓道:“影子?”
風越辭道:“並非附於人身,而是附於人影。其身為本人,影為山鬼。”
季時妍脫口道:“難怪!”
所以就算有人發現不對,也被本體瞞過去了,有誰會注意到影子?又有誰想得到山鬼竟能藏在人影中?
幻境中傳來驚惶的哭聲。
吳千桐睡得極不安寧,她仿佛有所感應,在床上來回翻滾,驀地驚醒過來,出了一身冷汗。
“我好難受,宿溪哥哥……”她捂著心口,哭著喊道:“宿溪哥哥!”
吳千嶺與李宿雲跑進來,急聲道:“千桐?你怎麼了?”
“我要見宿溪哥哥!我要見宿溪哥哥!”
“千桐你彆急,彆激動!我這就去叫他!”
李宿溪剛見完父親,得了準許,正開心地想趕過去將宿涯放出來,便被拉著去見吳千桐了。
吳千桐看見李宿溪時,哭聲才漸漸停止,她鬆了口氣,但心臟處仍疼得厲害,好像失去了極為重要的東西,空落落的,難受得厲害。
李宿溪道:“千桐,我還有事要……”
話音被外麵的哭叫聲打斷:“啊——”
李宿溪心中一跳,頭也不回地就往鐵牢跑,越是走近,他越是恐懼。
“你們為什麼圍在這裡?為什麼都在哭?宿涯呢?宿涯呢!讓開!”
“少城主……節哀。”
哭聲響徹了整個晉陽城。
李宿溪推開人,抬頭看到了爹娘懷中安靜躺著的李宿涯,雙膝驟然一軟,跪倒在地。
——那,那你要快點回來。
——很快的。
他眼前模糊一片,漸漸染上了血色:“是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