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哭著回道:“不知!發現時,宿涯小公子已經沒有氣息了!”
李宿溪像幼時一樣,想要喚醒裝睡的弟弟,握著他冰冷的手放在臉頰邊,輕輕喚道:“宿涯我認輸了,你醒醒,求你了,醒來啊!”
無人應答。
他死了。
李宿溪眼中蓄滿淚水,他死死捂著嘴唇,發出痛到極致的嗚咽,淚水打濕了臉龐冰冷的手掌。
“宿溪哥哥!宿溪哥哥!”
吳千桐赤腳跑過來,直到看見氣息全無的李宿涯,霎時僵在了原地。
李宿雲驀地衝過去,頭暈目眩地摔在地上,腹中一陣絞痛,她推開旁人,雙目通紅地道:“宿涯!小混蛋!你又在玩什麼?這不好玩,快點起來!阿姐這回被你嚇到了,好不好?”
四周一片沉寂。
吳千桐茫然道:“宿溪哥哥……”
李宿溪嘶聲道:“我不是你的宿溪哥哥!從始至終,陪你護你愛你的都是宿涯!”
天邊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
吳千桐踉蹌著跌坐在地,嘔出大口大口的血來。
吳千嶺焦急地去扶她,卻駭然僵住。
隻見一道黑影似有若無地在吳千桐身體中浮現。
吳千桐趴在地上,痛哭失聲地拍打地麵,血跡混合雨水,很快染紅地麵,她嘶聲哭喊道:“是你殺了他!是你對不對?滾出來!從我身體裡滾出來啊——”
李宿溪驟然回身,死死盯著她。
“你不是想活下去麼?我一直在遵從你的意願啊!可你卻因為一個死人,令我們前功儘棄了!”
“是你殺了他!你殺了我的宿溪哥哥!”
“他是李宿涯!不是你的宿溪哥哥!”
“他是!他是!啊——”
吳千桐握著耳朵,發出刺耳的尖叫,忽而是詭異冷靜的話語,忽而又是哭喊,分明出一人之口,卻不像是自言自語,而像是在與誰爭執。
李宿溪緩緩起身,雨勢中,表情模糊不清,“原來是你,原來你想殺的是我。我明白了,都是你設的局,你故意接近宿涯,從頭到尾都是為了鳳凰晶珀!”
吳千桐哭道:“不是我!不是我!”
吳千嶺:“千桐?你!”
李宿雲含怒一掌就要劈下,被吳千嶺攔住,她怒極回手,動蕩的靈力打在了吳千嶺身上,冷冷道:“你的好妹妹!”
吳千嶺被打得吐出血來,道:“宿雲!我……”
李宿雲掐住吳千桐的喉嚨,看著吳千嶺,一字一句道:“我真後悔!我真想從未見過你們!”
吳千嶺失魂落魄地閉上眼。
吳千桐道:“你殺了我吧。”
李宿雲道:“你體內是什麼東西!滾出來!”
她想要逼出山鬼,可無論用什麼辦法,都沒有用。
忽然有火光衝天而起,竟蓋過了雨勢,李宿溪在火中一步步走過來,什麼話都沒說。
朱明離焰瞬間將吳千桐整個人燃燒起來。
李宿雲怔怔地鬆了手。
李宿溪就站在那,冷冷地看著。
看著吳千桐與黑影一起被燒成飛灰。
吳千嶺伸出手,痛哭聲被雷鳴掩蓋:“千桐!”
一場大雨將所有痕跡洗淨。
李宿雲與吳千嶺夫妻一場,同樣的失去至親,同樣的痛徹心扉,兩人無需再有言語,沉默著背對離開,便已昭示著死生不複相見的未來。
所有人都已接受了李宿涯的死。
但在他下葬的前一天,他的屍體被人帶走了,同樣消失不見的還有李宿溪和晉陽城信物,鳳凰晶珀。
李宿雲重新接過晉陽城少城主的位置,擔起了責任,她從未放棄過尋找兩個弟弟的下落。
可就在那時,她發現自己已有了身孕,隻能待在城中,日複一日地等待著。
火山中,李宿溪抱著李宿涯,看著眼前的鬼麵人,道:“我已經如你所言,離開了晉陽城,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如何救宿涯了嗎?”
鬼麵人道:“鳳凰的確有涅槃重生之力,但涅槃之期或許要幾百年,或許要幾千年,就算他能重生,也不會再是你的弟弟李宿涯了。如此,你還要救他嗎?”
李宿溪道:“救他。”
鬼麵人道:“好。你必須先想辦法令他神魂有所寄托,不會消散。而後須得以自身為引,煉化朱明離焰,免其危害世間。在此期間,你會一直受烈焰焚燒之苦,直到煉化火焰,才能令其不傷李宿涯神魂,令他借助鳳凰之力,神魂涅槃。”
“好。”
“彆忘了你答應過我,避開薑帝,這一生一世,不得再回晉陽城。”
“我答應你。”
鬼麵人離開,李宿溪引火入體,被火焰燒得麵目全非,他並不理會自己的模樣,隻日日雕刻著木偶,雕琢了許許多多,用作李宿涯神魂暫寄之物。
當他完全煉化火焰,數千個木偶都好似活了一般,在他周圍嬉戲玩鬨,儘是他與李宿涯最初的樣貌。
“死去的,本該是我。倘若你能涅槃重生,隻願你我再不相像。”
光陰流轉,世事沉浮。
天境之戰中,商南城遭禍,李宿雲終於打破了沉默的誓言,率領百獸萬裡趕往商南城,救下了她從未忘記的夫君。
卻致使自己身死魂散。
史書記載:商南城少城主禦百獸而退萬敵,一夕之間名動天下。
卻無人知他痛失愛侶。多年不見,一麵竟陰陽永隔,終究與其同葬商南之地。
更無人知曉,幻魔趕至商南,救下了兩個孩子,問過意願,將女孩留在商南城,重建道統,而將男孩送回了晉陽城。
但他未曾再踏入晉陽城一步。
男孩問:“你是誰?”
他回道:“幻魔千麵,不見本相。我為……無相幻魔。”
幻境與火光一起煙消雲散。
李眠溪靜靜地躺在石地上,雙目緊閉,一動不動,氣息越來越弱。
吳雙涯趴在他身前,發冠散亂,狼狽不堪,全身都在發抖,上氣不接下氣,痛得五臟俱焚,哭得撕心裂肺:“啊——”
吳一岸在他的痛哭聲中抬頭,對上了風越辭與薑桓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