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之人無四季, 眼看著已是秋日, 庭院中仍花開不敗, 唯冷風吹散茶水氤氳的熱氣, 帶來幾分涼意。
小輩們見禮後, 依次落座,皆眼觀鼻鼻觀心,噤聲不語。
薑桓隨口道:“怎麼,才一月不見就都變啞巴了?”
林煙嵐早在林家出事時,便已知曉薑桓身份,如今比起其他人更為自在些, 她歎道:“隻是不知該講什麼。”
四魔將已現其三,且都平心靜氣地與薑帝圍坐談話,未曾動手, 說出去都無人敢信。
薑桓道:“想講什麼講什麼, 我這人最煩旁人一副苦情樣, 現在不都活蹦亂跳的麼,有什麼好唉聲歎氣的。”
林煙嵐無奈。
說實話, 當年一副苦情樣的分明是薑帝本人,活像全天下都欠了他似得,人擋殺人,神擋屠神。
與道君生來冷清的性子不同, 薑帝是沒有半點仁慈憐愛之心, 當然現在的薑桓也不見得有, 但最大的區彆就是……薑桓整個人是活的, 而薑帝是一潭死水。
林煙嵐想起林家初見薑桓時,其實更近於薑帝時的狀態,隻是後來……
後來薑桓對道君動了心。
林煙嵐思緒飄散,季時妍接道:“我以為薑帝召集百家,叫我們齊聚於此,是為了將我們一網打儘。”
薑桓隻倒了一杯茶放在風越辭跟前,便放下了茶壺。
李眠溪重新拿起,為大家一一斟茶。
薑桓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道:“我殺人何時需要一網打儘了?小朋友們,彆太看得起自己,要學會接受事實。”
這話未免太氣人。
然而卻是事實。
彆說四魔將如今一一轉生,實力大不如從前,便是當年全盛之時,也擋不住薑帝一刀。
風越辭道:“望庭。”
薑桓笑了起來,坐了沒一會就原形畢露,身體挨得快要將人摟住了,道:“好好好,關愛小朋友,我懂我懂。”
吳雙涯脾氣最爆,忍不住道:“薑帝了不起麼?”
薑之夢嘚瑟地跟小夥伴炫耀,道:“陛下就是了不起呀!”
吳雙涯道:“哼,薑帝前頭還有魔王陛下呢!”
“學宮有句話叫‘長江後浪推前浪’,”薑之夢做了個鬼臉,道:“倘若真打起來,薑帝陛下定然不會怕了魔王陛下!”
“魔王陛下厲害!”
“薑帝陛下厲害!”
兩個人又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來了。
大家紛紛揉耳朵。
風越辭道:“安靜。”
吵架聲戛然而止。
薑桓沒心思聽小朋友爭論,撐著下巴盯著風越辭看,笑了笑道:“依我看,什麼薑帝魔王,都沒有我的阿越厲害!”
眾人:“……”
早先就領教過了,薑帝狠起來連自己都損。
沒想到還有當昏君的潛質。
還好道君沒生在薑帝那個年代,否則史書上記載的恐怕就不是薑帝的英明神武,而是薑帝的昏庸無道了。
畢竟道君具備了成為一個禍水的所有必要條件——當然這個他們隻敢想想,不敢講出來的。
風越辭飲茶,見薑桓拽他衣袖,才輕聲道:“莫鬨。”
薑桓道:“茶好喝嗎?我嘗嘗。”
他跟前放著一杯沒碰過的茶水,目光偏偏盯著風越辭手中喝過的,其意不言而喻。
風越辭看他一眼,將手中茶杯遞了過去。
薑桓笑吟吟地就著他手喝水,看得小輩們很想掉頭就走。
什麼心狠手辣冷血無情的薑帝啊,真該讓大家都來看看在這跟道君散德行的是誰!
薑桓喝完水,瞥了眼李眠溪:“小朋友,你先前被毀了靈竅,修為儘散,而今卻是氣息綿長,修為更勝以往啊。”
風越辭亦看過去,道:“眠溪?”
“道君,此次多虧冬靈,”李眠溪待風越辭的態度仍如從前,回道:“不僅治好了我傷勢,還令我重新煉化朱明離焰,現下我已無需靜火咒,便能掌控自如。”
他恢複前生記憶後,比起從前稚氣模樣,變得從容許多,更像是當年晉陽城的少城主李宿溪。
不過在眾人看來,隻是他的成長被縮短提前罷了,倘若按照正常的時間長大,他也會是如此模樣。
李眠溪始終是李眠溪,刻在神魂骨子裡的東西從未變過。
人總是要長大,被迫成長或許殘忍,卻並非是件壞事。
林冬靈忙搖頭道:“我若有這個本事,早就幫少酌哥哥恢複修為了!其實是雙涯哥哥……”
吳雙涯黑著臉打斷她:“閉嘴吧。”
薑桓卻道:“你繼續說。”
林冬靈道:“我隻是治好了眠溪哥哥的傷勢,是雙涯哥哥自燃神魂,逼出了殘存的鳳凰之力,引朱明離焰共鳴,才令眠溪哥哥完全煉化朱明離焰,浴火重生,修為儘複。”
李眠溪聽得怔了怔,看向吳雙涯道:“你為何隻說了殺我長兄之事,而不提這個?”
吳雙涯梗著脖子,不說話。
薑桓道:“你們這對兄弟倒是挺有趣的,這是各救對方一回,還儘前生緣,從此兩不相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