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如卷刃, 沉雲蔽日。
駱冰瑩懷抱琵琶,轉軸撥弦, 曲不成曲, 調不成調, 卻如響在耳畔, 揮之不散。
風越辭抬手撫琴,指尖輕按, 琴上浮起細碎流光, 恍如熒蝶繚繞, 飛舞盤旋。
琵琶聲聲催人命,瑤琴聲聲撫人心。
樂起樂落, 靈波相撞,四周樹倒石崩,風煙彌漫。
“封耳,莫聽!”
小輩們被震得七竅流血,倒在地上蜷縮發抖, 一會神情寧靜,一會麵目扭曲,似乎在忍受著極大痛楚,邊哭邊嘔血。
此處人多,百家長輩抵禦音攻,還需分心護佑自家小輩, 靈器施放, 術法連閃, 轉眼亂作一團。
吳雙涯修為最低,無信物護體,且近因往事心神不穩,在琵琶聲剛響時便受不住地抱住了頭,神情茫然錯亂,跌倒在桌椅旁,痛得全身發顫。
李眠溪連忙抱著他,雙手捂住他耳朵,控製朱明離焰在周身形成一道屏障。
林煙嵐也攬住林冬靈,眉頭緊蹙道:“好強的音攻,比起當日在林家,她修為又有長進。”
季時妍腳下生花,運轉四時花冠之力保護周圍人,道:“我不通音律之道,但也聽得出來,於此道之上,她不及道君。”
林煙嵐憂心忡忡,搖了搖頭,“道君身體未好,不能久戰。我不明白,她究竟想做什麼?難道真是對薑帝因愛生恨,所以不顧一切地報複麼?”
“不要試圖去理解一個瘋子的想法。”季時妍忽然抬頭看向上方,道:“來了。”
漆黑夜幕悄無聲息地降臨,籠罩了此方天地,恍如天羅地網,有數不清的星辰點綴其上,一一亮起,又一一黯淡,此起彼伏,爭相輝映。
吳一岸道:“又來。”
林煙嵐道:“何時布下陣法?我竟未曾察覺。”
季時妍道:“不,是陣圖。當日在晉陽李家,鬼君曾布下這‘諸天萬劫陣’,隻差一點便被道君擊破。不過那時是她一人控陣,而今我看,卻是四君齊出,威力更勝百倍。”
她們說話時,薑桓已確定了其他三君的位置,身形連閃,拔刀出鞘。
風越辭擲琴,臨空而起,避過音波卷起的風刃,回身落在大殿之上,腳踩橫欄,接琴拂袖。
靈力震蕩,如山海將傾。
駱冰瑩倏地後仰翻轉,而她方才所在之地,已無聲湮滅,化作粉末。
風越辭靜默而立,白衣廣袖,不染纖塵,流瀉著如雪如月般的光華。
周圍星光熠熠,卻難及孤月高懸,照得群星失色。
駱冰瑩穩住身形,抱著琵琶,深深地望著他,眼神頗為複雜,道:“先前不知你是葉無越,而今我越是看你,越是覺得……恐懼。”
是的,恐懼。
大概天底下再沒有人能理解她的感受。
她想,一個人究竟要有多大的能耐,才能將自己裝成這副超凡脫俗的模樣?
就連承接天意的四君,都不忍對他下殺手。
可這根本不是他真正的模樣。
從陰魔現世,到望月圖出,從玉壺杏林,到朱明離焰,她百般謀算,卻沒有一件事脫離過他的掌控。
然而誰都不覺得有問題。
好像無論他做什麼,世人都覺得理所當然。
“就連我自己,在知曉你身份之前,都很喜歡你。因為看著你時,心裡總是會很安靜,可以忘記一切……不想記起之事。”駱冰瑩道:“這太可怕了。”
風越辭靜靜地望著她。
駱冰瑩語氣轉冷道:“你彆這麼看著我,我可不是色迷心竅的薑望庭。”
風越辭仍然望著她,眼眸清明,淡得沒有煙火氣。
駱冰瑩攥著掌心:“我不喜歡你的眼睛!”
風越辭並未出聲,隻撥動琴弦,琴聲清越,空山回響,仿佛在眾人心上落了一場白雪,紛紛揚揚,蕩滌塵埃。
駱冰瑩懷中琵琶一聲脆響,刹那間四分五裂。
風越辭道:“心有魔障,反噬己身。”
駱冰瑩勾唇而笑,揚手灑了一地灰燼,道:“那你呢?逆天而為,又能好到哪裡去?”
與此同時,薑桓一刀劈下,其他三君再無處可藏。
戮君離駱冰瑩最近,隱君離交戰圈最遠,唯有元君,正對上了薑桓。
薑桓盯著元君,道:“老頭,你能不能剪剪眉毛胡子?”
元君語氣十分和藹,笑道:“薑帝陛下征戰百城時,老朽還不知在哪,這聲‘老頭’,老朽可擔不起。”
薑桓:“……老頭,你馬甲要掉了。”
元君:“薑帝陛下在說什麼?老朽聽不太懂。”
原本還念著幾分同鄉之誼,這會薑桓全然沒了耐心,揚刀就砍。
元君卻是一揮手,陣法霎時出現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