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談鬱覺得古怪。
一瞬間,他眼前浮現夢境裡,那兩隻巨大的棕色蟲子複眼,那些赤忱而炙熱的凝視,仿佛愛慕者和狂熱崇拜的混雜產物。
身體檢查有時間限製,在門被叩開之前,周啟竹已經退了半步與他道彆。談鬱看清男人麵上的神情……那雙淺棕的眼眸目光灼熱,與那晚夢境裡的蟲子的複眼重疊。
他不太理解:“你是認真的?”
“主人可以檢查我的身體是不是在撒謊……主人應該很擅長吧,”周啟竹興致濃鬱的目光釘在他身上流連,一眼看過去,這個男人已經呼吸粗重,又垂下了眼簾,“真擔心嚇到你。”
他剛說完,脖子上係著的領帶就被拽住了。
黑發藍眼的年輕少年,此時揚起蒼白冷淡的一張臉,低頭隨意地扯了下男人的領帶,皺了皺眉,那種目光,仿佛男人是他手裡牽著的一隻寵物。
周啟竹眼眸沉了沉,說:“你是和誰學的?”
談鬱沒有回答,視線緩緩往下,隨意地將領帶弄亂了,塞進男人的衣領裡。他顰眉,一臉無趣說:“我沒法用領帶給你套個圈,先這樣吧,沒時間了。”
這句是搪塞嗎。
周啟竹輕笑,走上前,低頭吻了少年的眉心:“好吧,下次再來陪我?我好喜歡你……”
談鬱並不回答,隻是掃了他一眼。
在水池裡洗了手,垂首離開檢查室。
門外的淩非見到少年從裡麵出來,旋即將煙掐了,送他上車。
談鬱與司機提了自己的目的地:“司家。”
男人坐在車廂的另一端,抬眸看向他:“你打算什麼時候搬到我那裡?”
談鬱是不樂意到他家去住的。
但是他現在的處境的確需要某種庇護,除此之外,他需要了解軍方的信息。何況他的傷勢快恢複了,理應著手研究蟲母如何控製雄蟲。
【你仿佛回歸老本行。】
談鬱斟酌著說:“但是司家那邊會同意嗎?”
“你不需要顧慮司家。”
淩非垂眸說。
這雲淡風輕的語氣……完全不把司晉遠放在眼裡。
不愧是軍方的二把手。
“我可能會有一段時間待在司家,然後到你那裡去。我不打算和他鬨僵。”談鬱皺著眉頭思索,向淩非征求意見,“你覺得可行嗎?”
少年說罷,側過臉注視著對方,一雙沉靜的藍眼睛被睫毛半掩著。
淩非看著他的雙目,自然而然地回憶起軍部那些雄蟲們玩笑的蟲母傳說。
蟲母的眼睛是玩弄人心的途徑,永遠不要與他對視。
他一旦很長久地不回答,少年就開始像以往那樣,在視線裡朝他傾身,一隻蒼白的手撐在黑色的真皮坐墊上,另一隻手則搭上他的肩膀。
前座是一位雄蟲司機,於是談鬱選擇靠近了些許,一如往常缺乏表情,語氣冷淡地俯身低語:“我覺得司晉遠也許不答應。”
淩非注視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過了須臾,注意力緩緩回到話題上來。
他回答:“他會答應。”
談鬱得到了淩非的許諾,與此同時也抵達了目的地,他打開車門下車,回眸道彆時,被跟著下來的男人叫住了。
淩非看了他一會兒,問:“你是在生氣以前的事?”
【雖然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但是你可以折辱他了。】
談鬱聽見係統的插科打諢,險些笑出來。
折辱?
那件事說的是之前在K星係的那幾天,淩非在求偶期做了些越距的事。
雄蟲在求偶期就像雌蟲養的狗,隻認得一個主人。
事後對方道歉了很多次。
談鬱在他最後一次道歉的時候抓到機會離開首都,期間遇到了來圍觀蟲母的司晉遠,兩人也動了手,以至於又多了幾處難痊愈的傷。
“沒有。”談鬱睨著他,“你要是內疚的話,可以考慮我之前的提議。”
“我不覺得叫主人你就消氣了,你以後有什麼需要可以告訴我。”淩非望著他的表情,語氣了然道,“最近不太平,你自己注意……白暉濡不是良配,最好換個追求對象。”
談鬱:“克蘇倒是建議我追求你。”
“你不用追,我會答應。”淩非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頭發,垂眸說,“你該走了,司家的小孩已經在門口等你很久。”
談鬱這才回頭看向司家的宅子。
司滸之前被司晉遠帶回領地見父輩,有兩天沒有見到他了,正眼巴巴地盯著他看。
談鬱回頭與淩非道彆:“再見。”
他想了想,補充了一句解釋:“我不會追你的。”
“我知道。”
淩非說。
司滸朝他奔跑而來,很快就忽略了他遲到的事,興高采烈牽手和他一起去遊樂場。
“為什麼戴口罩和墨鏡呢,是不想被大哥看到嗎?”司滸在這方麵格外敏銳,“我知道你們鬨矛盾了。”
談鬱認真解釋:“不算矛盾。是因為我現在的工作不能隨便露臉。”
司滸眨了下眼睛:“你們已經不聯係了嗎?”
“早上才打了通話。”
說完,談鬱帶司滸去玩了旋轉木馬。
音樂聲緩慢而歡愉,他的鈴聲也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簡日曦。
談鬱走到安靜的地方,一接通就聽到了青年懶洋洋的聲音。
“在做什麼呢?”他問談鬱。
這口吻聽起來心情仿佛還不錯。
“沒做什麼,你有事嗎?”談鬱一手牽著跑下來的司滸,另一邊則應付著簡日曦的心血來潮電話。
“你好冷淡,我就是隨便打給你聊聊天,蟲母大人日理萬機雄侍無數,就不能分我一點寵愛嗎。”
談鬱很冷漠:“我不打算給你一點。”
簡日曦嘖了聲:“算了,到時候見麵聊吧。”
談鬱半點也不好奇男配想和他說什麼,多半也不是好話。
因為已經接了簡日曦的電話,係統自然而然地開始催促談鬱今天還未與男主交流感情。
他倒是無所謂,徑直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白暉濡那邊很快就接通了。
司滸聽見了,問:“這是哥哥的伴侶?”
大概是司晉遠把一些不該說的也告訴司滸了。
談鬱實事求是,還沒追到男主,於是說:“不是伴侶。”
說完,他對白暉濡說:“我晚點打給你。”
那邊沉默了須臾,響起輕微的、指尖輕輕叩擊桌麵的聲音。白暉濡的低沉聲線響起:“我以為你會對司家的小孩說是。”
這話可以理解為曖昧含義,兩人都是成年人,清楚對旁人介紹關係是什麼意味。
“我不喜歡司晉遠這個人,他在你麵前的模樣,”白暉濡低聲說,“你為什麼偏偏喜歡司家那個小孩……”
談鬱知道司、白兩家在上城互是勢力擴張的阻礙,本有舊怨,加上之前司晉遠在他麵前的發言,大概率是這兩家因為蟲母的存在矛盾更深了。
蟲母介於兩者之間的位置,因為尚未掌握控製的能力,暫時不方便卷入其中。
談鬱覺得對方是在試探自己的態度。
【蟲母是不可能不卷入政鬥的。可是因為你和他的關係,不站他不好哦。】
談鬱:“我不討厭司滸。”
“那司晉遠呢。”
“我和他不熟。”
“是嗎。”
白暉濡的反應不冷不熱。
談鬱斟酌著怎麼挽救已經氣氛微妙的對話,忽然發覺司滸衝入滑梯口,隻得跟上去,對男主說:“我帶他去玩,晚點聊吧。”
白暉濡的語氣不變:“去吧。”
然後將電話掐斷了。
這算是追求失敗嗎?
談鬱站在滑梯附近,揣摩起白暉濡的心思。
生氣了?
他竟然那麼厭惡司家。
怎麼挽回這段崩潰關係呢。
送司滸回家的時候他也在反複思考他與白暉濡的情況。
他之前的追求一直很順利,直到現在才遇到第一個難題,微妙地又回到了原著的劇情裡。
“再見。”
談鬱撇下剛才的念頭,朝門口的小孩道彆。
“你們談戀愛了,是不是就不會再見我?因為司家和白家的關係很不好。”司滸拽著書包帶,愁眉道。
“不會的。”談鬱篤定道。
即便是他與白家領主談了戀愛,不久後也會走向分手結局。
【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能追到他,男主的心思真難猜。】係統開始抱怨。
談鬱不著急,原本想發信息給白暉濡,但仔細一想似乎無從解釋,打算見麵時再說。
到了下午,他徑直去赴約簡日曦。
談鬱到了會所的包間,一推門進去就是群魔亂舞,到處是嬉鬨的男女和巨響音樂。有幾個吉他手正在台上劃拉著。
他忽略了這些嘈雜,在周圍掃了幾眼。
燈光昏暗,他一眼注意到金發的青年正坐在沙發上,身旁是一些年輕的蟲族,圍成一圈似乎在討論什麼。
他繞開幾個雄蟲,走上前。
“我是那種人嗎……”簡日曦的語氣罕見地認真正經,甚至端端正正地補充了一句,“反正不可能。”
其餘人紛紛哦了幾聲。
這時候有人注意到了走上來的少年,黑發黑風衣,身材瘦削,麵容沉靜的年輕雌蟲。
談鬱站在那兒,周圍的聲響都安靜了些。
簡日曦見了他,頓時臉色稍緩,說:“你怎麼這麼晚?”
其他人以前都沒有真正見過這個藍眼睛的冷美人,無一不感興趣這位緋聞模特——何況簡日曦在那條緋聞曝光之後,既沒有承認也不否認,態度曖昧至極。
談鬱低垂著眼簾坐到一旁,隨意地問了句:“你們在聊什麼?”
“哦,剛才簡日曦在談論他拍MV時的事兒。”
“你是上城的演員模特?我在廣告上見過你,你真人更好看誒。”
“藍眼睛,是邊境星係的吧,我猜的。”
“唉,你倆怎麼會鬨上緋聞啊哈哈,我從來沒見過阿簡身邊有人。”
簡日曦瞥著少年的麵孔打量,對方正側耳傾聽旁人的嬉笑,看起來既心不在焉又認真,這人平日裡玩冷淡那套就能俘獲不少人的注意,何況今天難得隨和且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