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談鬱正抱著劍,在馬車上坐著小憩。
他睜開眼,眼前掛簾搖搖晃晃,坐在另一端的年輕男人正低頭擦拭著那把長刀,對他說:“到了。”
平洲與燕京接壤,天子腳下,官府雖對修士司空見慣且與修士們常有往來,但立下的規矩繁多,修士們不得在城內禦劍飛行,因而兩人是乘弘家遣來的馬車入城的。
兩人入城門,被官差清查通牒。談鬱兩手空空,正盯著官差的兩撇長胡子打量。
官差一向與當地修士有些往來,認得弘子金這位金發碧眼的望族子弟,熱絡道:“原是弘三公子,好久不見。”
官差說罷又轉向談鬱,略微一愣,他罕見這般美人,又發覺對方天生一對藍色眼睛,誤以為是西域過來的,約莫是弘三公子的舅家人,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談鬱已經被城門附近的列隊民兵吸引注意力,朝前走了一步便被身旁的男人叫住了。
“不能去那裡。”
弘子金聲線低沉,語氣不善,聽來仿佛是在訓斥他。
說到第二遍,談鬱才停下腳步走回馬車。
弘子金在他身後。
他目視著少年輕巧地躍上馬車,倏然轉過頭看向他,問:“我們是回弘府?”
“是。”
“我以為你會把我送到外宅。”
“不安全。”弘子金如此簡略解釋,也撩起簾子,踏入車廂裡。
談鬱在角落裡重新坐下,繼續剛才的打坐吐息,心訣的斷章依然沒有總計,也許能在井克楓那兒才能找到痕跡……或者,秘境之中也興許有跡可循。
正想著,他的耳垂忽然被溫熱的指腹觸碰。
側過臉,他對上身旁年輕男人的麵龐,對方正低頭撫摸他耳垂上的紅痕,幾縷淡金的鬢發垂落擦過他的臉側。
弘子金的視線從魔血印緩緩移到了少年臉上。
兩人在馬車裡對視。
等弘子金收回了手,談鬱自己也摸了下耳垂。
魔血印在原著裡隻提到一次,一位魔修女子為禁錮正道的劍修而以血烙印,隱喻二人的感情。早年魔修頗多,後來被修士們殺了一二回,如今大多藏在西邊的幾個小國裡。
魔血印沒有多少危險,但施行者可以獲知被烙印者的位置。
他問弘子金:“有什麼辦法去掉嗎?”
“殺了井克楓,”弘子金看了他一眼,“或者再找一個魔族覆蓋魔血印,之前的就會失去效力。”
男主在結局之前是不可能死亡的,如果有這種蝴蝶效應,也會被係統阻止。
想到第二種方法,談鬱頓時喪失興趣,他不情願再被旁人咬上一口。
【你得注意一下井克楓了,這陣子他在原著裡行蹤不定。恰好是修行山那件事被揭露之後到試煉秘境之前的時間點,理論上這期間發生什麼都有可能。】係統聽到這裡,寬慰了他一句,【弘子金在這裡,大概也不會讓你被咬,他也是金丹修士。】
正說著,馬車緩緩停下來,馬匹發出幾聲哼哧響鼻。
“到了。”
弘子金對他說。
談鬱下了馬車,入眼就是峻宇雕牆的府邸大門,弘家世代經商豪富奢侈,邸宅也令人印象深刻。
與索家不同,弘家宅院裡很安靜,四處的侍女們也不言語,隻款款行禮便離去。談鬱繞入了一處院落,門一關上,身旁的男人對他說:“以後你住在這裡。”
頓了下,又說:“不得擅自出行。”
談鬱這才轉過頭:“什麼意思。”
“如果你要出門,”弘子金耐下性子與他解釋,“我和你一起。”
談鬱正盯著他看。
他對弘子金這個角色有些印象。不喜喧鬨,也不喜旁門左道。院子裡多了個邪劍劍靈將這兩件厭煩之事都占了全,但對方似乎頗為忍耐。恰如係統所說,實在義氣。
談鬱隻輕輕地應了聲“知道了”,就走進了自己的房間裡。
弘子金立在原地,捏了一下眉心,眼前浮現剛才少年正望著他的神色,那張臉上沒有多少表情,顯然也是不情願,但礙於自己是好意而應承下來。
他叫住侍女,吩咐道:“屋子裡那位公子若是想要什麼,都給他。”
次日,談鬱百無聊賴與侍女要了一盤棋子,開始與係統下圍棋。因為索樹月暫且一時半刻出不來,劇情也推進不了,這幾日相當於閒適假期。
【隻要井克楓不打亂劇情就行。】係統說著,【把黑子放三列五行。】
談鬱問它:“如果他打亂劇情會怎麼樣?”
【想辦法扭回去。】
他正思忖接下來的秘境劇情,男主與索樹月的爭鬥,房門被叩響了。
“是我。”
弘子金的聲音。
談鬱將手裡的白子放下,起身去開門。
入眼是那位身高長腿的高大男人,發尾纏成細辮隨意垂落,此時視線越過談鬱的肩膀,看向桌子上的棋局。
約莫是無聊至極才獨自下圍棋。
弘子金這樣想。
此時少年放下搭在門框上的手臂,輕抬下頜說:“進來坐吧。”
弘子金的來意並非做客,他進了門,在桌邊坐下,目光在屋內逡巡了一圈,說:“今早有修士上修行山,發現山上慘狀,算了時間,始作俑者應是井克楓,他現下已然承認是為複仇。”
這是原著的轉折點,井克楓的真實目的、野心坦然暴露於眾人之前,引起了警覺。
談鬱揣摩接下來的劇情,說:“你是希望我離他遠一點。”
“是,”弘子金說道,“他眼下正在平州。”
談鬱聞言不由得有些詫異。
井克楓前來平州,誰也說不準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這把邪劍嗎。
“他是今天過來的,估摸是循著魔血印的痕跡。”弘子金望著他的臉,語氣平緩,“井克楓進不了弘府。”
談鬱說:“也許是為了彆的事,”
“你好像不明白……你是一把邪劍,惡名在外。”弘子金微微皺眉,“就是被井克楓拿走,旁人也隻會欣喜期待你反噬他。”
談鬱大致明白他的好意提醒——邪劍被奪走,旁人是不會抱不平的。
“可我不是不能動彈的劍。”
他若有所思了一陣,不太確定現下男主的修為到了何等境界,從修行山到秘境之間的時間段,原著無人與井克楓交手。
井克楓若是來搶,得先打過邪劍自己。
談鬱將棋子一放,心血來潮,“沒有彆的事情做,打一架?”
弘子金抬眸看向他。
他提著劍,已經站起來走到身旁,身段瘦削,腰背挺直,眉目上揚,尖下頜,淡色的飽滿唇瓣,容易讓人聯想到那些養在屋裡、睡在主人膝上的靈寵,然而他待人冷淡,不怎麼聽話,又與那張乖順寵物沒有半分關聯。
現下倒是興致勃勃拔劍與旁人比試。
弘子金隻在對決的時候見到他這樣專注的目光,從眼睫下的海藍眸子裡投射出來,停在各種劍招之上,對其他事則不感興趣,大抵是劍靈的本性。
弘子金看了他一會兒,心裡湧出些許不合時宜的念頭,很快壓下了,反手從腰間拔出了自己的碎星刀。
“點到為止。”
他提醒談鬱。
弘家是大陸上最豪富的商賈世家之一,但也不乏子弟走上修行之路,弘子金師從鵠勤門掌門,刀法精絕,去年的試煉大會上一度拿到三甲之位。
談鬱瞥到他的碎星刀,問:“你如今不使長劍了?”
弘子金朝他頷首:“用得少,你是想我使劍嗎。”
“不必,用你順手的吧。”
談鬱摩挲著劍柄,心道也許弘子金不會如原著所說那般爭奪邪劍,反派與男主喜好邪劍或許情有可原,弘子金顯然更好刀。
他對刀修的了解不是很多,原著裡出現過使刀的修士也就兩三個,筆墨最多的就是弘子金,掌門的得意門生,後來曾與井克楓齊名。
【不好說,這個劇情畢竟晚,或許後麵他就改變主意了。】
【弘子金也說點到為止。】係統聽到他的心理活動,忍不住對他說,【大概也看出來你蠢蠢欲動了。】
兩人到了院子裡。
弘子金遣退侍女們,看向了空地中央的少年。劍靈正持劍而立,他平日裡頗有些孤拔的生人勿近氣質,此時提劍朝他走來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