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談鬱醒來時已經是傍晚。
黃昏的日光將窗簾染成與床頭燈一樣的橘色。
白色天花板,一盞被細繩子捆住的吊燈,四周牆壁漆成藕色,身下的床寬且大,被褥床單都是黑色,左麵牆是落地窗,鑲嵌著一輪落日。
他從未住過如此裝潢的房間,以為自己已經提前抵達了下一個世界。
係統怎麼不先告訴他?
【不是,你現在還在第四個世界。】
【你似乎因為某些緣故從遊戲裡出來了,你大概是一隻被困在遊戲裡的靈魂。】
Boss版本的他被困在遊戲裡。
他現在在各種書裡穿越,也是被不可抗力留在半真半假的世界裡。
談鬱意識有些昏沉,躺了一會兒才勉強自己坐起身下床。
房間裡開啟了溫度係統,讓他不至於在不著寸縷的情形下發冷。談鬱繼續觀察四周的細節,又在椅子上隨手拿了一件襯衣穿上,白色淡藍條紋,尺碼比他大了不少,加上書架的擺置、桌麵的煙盒和男式舊式手表推測,房間的主人是一位男性。
第五堯推門而入時,入眼就見到那人正站在魚缸旁邊,扒著玻璃缸沿,垂頭盯著裡麵的熱帶魚看得專心致誌。
聽到開門的動靜,他轉頭看向聲源,問:“這是你家?”
“……是。”
第五堯看著他穿著自己襯衣的模樣,目光落在他筆直蒼白的一雙腿上,很快挪開了視線。那件襯衫堪堪遮住了腿根。
“我怎麼會在這裡。”
談鬱臉上浮起疑惑的表情,指節撐在下頜,又瞥向魚缸裡晃動熱情的一群孔雀魚。
“我不知道。”
“那是全息遊戲艙?”談鬱轉而看向角落裡放置的一台大型機器,金屬外殼,上半部弧形的蓋子是半透明的,應當是由玩家躺進艙內鏈接全息遊戲的位置。
男人朝他走近,他見到對方手裡端著一隻瓷杯,黑色,被放在桌上。
“你像個睡美人沉睡在我身邊,”第五堯對他說,“我查過你的信息,沒有任何資料,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突然冒出來的一個活人……我不知道你怎麼出現的,但是沒關係。”
談鬱略有些詫異。
他來到現實世界應該不太久,第五堯已經著手查了他的身份。
“你問過遊戲公司嗎?”他問第五堯。
“我本想追究遊戲公司的責任,他們給我惹了麻煩……似乎不必了。”
第五堯說得輕描淡寫,但談鬱聽出來對方的不虞。
男主是什麼身份?
關於第五堯的背景,原著裡一字不提。
第五堯看了眼電子鐘表,說:“這段時間,你得住在我這裡。”
男人的口吻是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仿佛不打算讓談鬱拒絕。
“你打算養著我嗎。”
談鬱詫異地問。
第五堯長久地凝視他病懨懨的麵孔,這時候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少年看起來狀態不太好,從遊戲到現實中來仿佛是病了一場,身上縈繞著的那種脆弱的氣質一夜重現,給這個危險冷美人平添了一份孱弱感。
“如果你願意。”第五堯垂下眼簾,良久,撫摸他的臉頰,顰眉說:“我們先去醫院,你病了。”
“現在?”談鬱沒反駁,他從醒來時就昏昏沉沉,他是從遊戲裡莫名走出來的,能不能稱為人類也不好說。
“是,”男人走上前一步,理了理他襯衣上的褶皺,說,“換衣服,現在就過去。”
【就像是遊戲版本不兼容,身為Boss的你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副本。】係統的聲線溫溫柔柔的,一本正經地說笑,【其實就是生病了。】
談鬱做了身體檢查之後轉到了醫院治療艙裡,他平躺在裡麵待了許久,因為藥物作用而慢慢陷入沉睡。
再次醒來時,視線裡除了白色天花板之外,左邊擱置著點滴架,手背上粘著輸液管,一扇窗戶也在他左手邊,已經是夜晚了。
一個年輕男人正坐在床邊,姿勢輕鬆,仿佛在打發時間似的把玩著一把槍,在燈下,他的紅發蓬鬆,顏色絢爛得像一團火。
……籍林邦?
這個人是怎麼出現在他的病房裡的?
談鬱不免訝異。
“醒了?好久不見。”
籍林邦微微一笑,低頭看向他,將手中的槍管抵上少年蒼白的臉,金屬的黑色細槍管,沿著太陽穴往下,滑到他嘴角。
噯昧又莫名的動作。
談鬱冷藍的眼眸顯出不虞:“你想乾什麼?”
他轉過臉,一截皓白修長的脖頸在病號服之外裸露著,皮膚光潔而細膩,隱約可見青紫的血管。
“你現在變成病美人,怪物們更容易把你搶到手了。”
籍林邦垂眸感歎著,槍口碰到了他說話的唇,淡紅的顏色,豐潤而飽滿,仿佛一塊被人舔過的蜜餞,隻可惜一貫不說甜蜜的話。
槍管很快被細白的五指緊握住有搶槍的架勢,籍林邦見狀將槍收了起來。
談鬱問他:“你怎麼在這裡?”
“剛好我也在醫院,過來看病,繞來繞去地見到了第五堯,”籍林邦眨了下眼,“很容易就找到你的病房了,我也很驚訝,他竟然金屋藏嬌……真過分啊。”
怎麼可能如此湊巧,不必猜也知道籍林邦略去了一部分過程。
“第五堯去哪了?”
談鬱坐起身,身上仍有些後遺症似的痛感。
“他去辦手續出院了吧,誰知道,把你丟在這兒不管。不過,你不是他的男友,非要說的話,你是那一批存活玩家的共有Boss……你這是不想和我往來了嗎?”
籍林邦語氣惆悵。
談鬱並沒有理會他。
衣服擺在床頭櫃上,他轉身彎腰撿起了一件,將自己的病號服換下。
衣料落在床上,雪白瘦削的後背展露在冷光的燈源之下,顯得愈發如白玉一般。
籍林邦彆過臉,挪開自己的視線,盯著那盞燈。
過了一會兒,談鬱下了床,正準備往外走。
“你現在初來乍到,也沒有法律身份,被查到要進滯留所,很麻煩的,”籍林邦跟在他身後,語氣擔憂地又叫住他,“你要不要到我那裡去弄個身份?”
“什麼地方。”
談鬱有些好奇。
這個世界是正常秩序社會,來曆不明的人想擁有合法身份必然不容易。
他不確定在這裡會待多久,沒有法律身份對他是個隱患。
【確實,你如果是個黑戶,這些人把你藏來藏去這樣那樣沒人管得了。】
‘嗯。’
籍林邦垂下眼簾:“十二星係,法律和首都星是不一樣的……你可以理解為一個相對獨立的地方。以第五堯那種性格,你在他身邊很受不了吧,沒有身份,他可以隨便拿捏你。”
說完,他給了談鬱一個終端的號碼。
“你用第五堯的號打給我也是一樣的。”他說,“我隨時可以帶你走。”
談鬱不解:“你不奇怪我是怎麼從遊戲裡出來的?”
“有些事本來就是解釋不了的。”籍林邦渾不在意地朝他莞爾,又低頭摸了摸他的額頭,“退燒了……要不現在就跟我回去?”
話音剛落,病房門被推開了。
黑發的高大男人走進來,冷冷覷了眼房間裡的籍林邦,說:“你可以走了。”
籍林邦仿佛沒有聽到這句趕人的話,轉而走近了半步,貼著談鬱的側臉輕笑說:“好好考慮……晚點見。”
第五堯目送對方離開,轉頭對談鬱說:“找個地方吃晚餐,你有喜歡的菜式嗎?”
談鬱沒有特彆喜好和反感的食物,現在他更感興趣的是線下的世界。
第五堯不問他和籍林邦說了什麼,多半是他也知情。
到了市中心的餐廳,第五堯點了酒。
他回頭與機器人確認菜色,談鬱無聊地看著窗外,低頭喝了一小口。
味道很古怪。
他不想再喝了。
“你現在不能喝酒。”
第五堯也皺著眉。
“知道了,”談鬱應了聲,又問,“你覺得我會再回到遊戲裡嗎。”
“不會。”
男人聲音低沉,聽不出什麼情緒。
菜色陸續上了桌子,與談鬱所在世界沒有什麼不同。
兩人在頂樓的餐廳共度晚餐,到了晚上,返回到第五堯的獨棟彆墅裡。
因為那口烈酒,談鬱的意識正被酒精燒灼。
車子穿過昏暗的隧道,他抬眸看向了身旁的第五堯。男人目光平靜地打開終端,不知道在看什麼,與平時沒有多少區彆,坐姿端正,臉上也毫無被酒水影響的痕跡。
“你酒量很好。”談鬱托著腮,微微顰眉,“我不應該喝酒。”
第五堯聞言看向了身旁的少年。
瘦削蒼白的手支著他尖尖的下頜,他正往窗外看,外麵的光線流在他臉上,麵頰泛著淡紅,從額角道鼻尖和唇珠,一道起伏的勾勒弧線,似乎是因為飲酒而難受,眉尖皺起了一個淡川字,睫毛也低垂翕動著。
這種話不是談鬱平日裡會對旁人說的。
“你喝醉了。”
第五堯伸手撫過他的臉頰,指腹下是燒燙的麵頰。
手指撫過往下,碰到他的嘴唇,一下子被攥住了。
少年一臉不虞:“不要碰我。”
車停了。
第五堯撤回了自己的手,下了車,打開另一個車門。
車裡的美人從昏暗光線裡走出來,冷冽波瀾的藍眼睛朝他看了一瞬,很快移開視線,走進了門裡。
談鬱自覺有很多劇情要分析。
客廳的熒幕正無聲播報著政治新聞,主持人是一張陌生麵孔,底下的字幕是他能看得懂的文字,大意是在提一起邊境艦隊與外族衝突。
這應該不是他曾經所在的時空。
“你該睡覺了。”
第五堯在一旁等了會兒,出聲提醒他。
“知道了。”談鬱轉而打量了一陣屋子,問:“你一個人住?”
“現在是兩個人。”
“你打算一直和我住在一起?”
“不然你打算和誰住?何況你沒有身份。”
第五堯語氣淡淡。
這是個麻煩。
談鬱不理解他怎麼會被傳到線下世界裡,所以,他的確是個被困在遊戲裡的靈魂?
【這麼看來應該是的。】
【男主隻打到海神副本,直接回來現實空間和遊戲Boss同居了。】
‘這已經不是原著劇情了。’
【劇情偏離產生的延伸事故,沒事,你就當度假了,我在研究怎麼結束這個世界,晚點告訴你。】
度假的方式是和被他殺過的玩家一起共度晚餐,對方待他的態度延續了在遊戲裡的隱晦曖昧。
“彆和籍林邦接觸……他在引誘你去十二星係。”
第五堯仍是那種家長式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