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幽化作黑色的龍族形態,從無儘的黑暗時間中穿行。
薑穆守在它的眉心的龍鱗上,看到斑駁的時間線與空間線從麵前穿行而過。
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薑希。
熟悉又遠隔萬年的,陌生的容顏。
薑穆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哥。”她隻是這樣輕柔,溫和的喚了一句。
她也沒有再問薑晨的事,因為結果顯而易見。她不想再為他增添憂愁。
不過……現在,就算她立刻消失,哥也能繼續找到他,直到找到他為止。
哥哥,他真的努力了。從一個隻是將神魔當做傳說的人,要到今天這一步,不知該經曆多少漫長的時光。
在神魔亂戰,沒有任何道德和法律可言的日子裡活著,很好的活著,其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去過另外一段人生,並不是那麼輕易地事情。明明擁有自我的意識,又要記住更多的自我。即使擁有長久的生命去消化,也不一定能隨遇而安。
守幽的力量仍在,甚至有所增加,這證明他的魂魄兩世平安,沒有生死危機。
這樣就好。
即使希望找到二哥,她也不希望,再看到另一個人出事。
薑穆終於搖了搖頭,猶豫了一下,才伸手摸著她的頭發,回答終有歉疚,“沒有。”
萬年以來,守幽都毫無反應。
除此之外,雖也曾有聽說,某人死而複生性情大變之事,薑穆每每都未放過,直到事實證明,對方與薑晨,毫無關係。
薑希沉默,在桌邊為他倒了一盞茶,“真實與真實交錯,時間與時間不同。哥哥經曆了多久,如今此世,也隻是三日而已。”
猶如浮生一夢。
有人已辨不清虛假和真實,夢耶?非夢耶?
古記黃粱數十載,於生人也不過幻夢一場。
莊子有言,“孰知我夢蝴蝶,安知蝴蝶夢我予?”
真真假假,經曆之時,便為真,虛假便已成為另外一個世界。人又如何能否認自己的記憶呢?
薑穆揉了揉眉心,接過她的茶水,看到她背後敞開的陽台外的現代建築,一時有恍然之感。
多少時代,便是從曾經,發展至今日。
他從記憶裡找回自己的生命,迅速的調整回來,“這兩天,有人來找我嗎?”
薑希點點頭,“趙哥哥。”
薑穆垂眸,“趙文。”
“嗯。”
“你問過他有什麼事嗎?”想來,無非也就是警署那邊,又有些問題了。
薑希從床頭的書桌裡拿出一份厚重的文件袋,“最近西麵那一帶,因為某些緣故暴徒四起,主和派一直按兵不動,警署想過來問問你的意見。另外,兩地針鋒相對,罪者借機逃亡在外,他們有意包庇,引渡的事恐怕很難……”
薑穆一聽,就知道現今局勢。
“現在這種情況已經多久了?”
“一月有餘。”
薑穆忍不住露出一抹笑,“讓趙平他們等著就是。”
“哥……你不會想……”
“不必。你以為,主和就意味放縱麼。”
薑穆手腕上纏著的龍影重新浮現,薑希問,“哥,你現在就要走嗎?”
薑穆一怔,寬慰她,“會回來的。”
薑希按滅了守幽,“守幽溫和,但長久在時空中穿梭,對魂魄的消耗極大。雖然可以為你留存萬年的時間恢複,卻也隻是無奈之舉。守幽不比明魄,明魄偏重護魂,守幽偏重轉生,若遇到壽命短暫的軀體,恐怕堅持不了多久。這裡並非靈氣充裕之世,過於長久的壽命隻能成為身軀的負擔,哥……先休息幾天。畢竟,這個世界,才是你的根源之地。”
薑穆看著年輕的孩子苦口婆心憂心忡忡模樣,輕笑了笑,“好。”
他們默契的未曾提起亡者之事,卻也不能證明,他們遺忘了。
有時候,正是因為太過重要,重要到禁不起任何失敗,所以人才沒有提前提出一個確定的結果。
……
竹林清冷。
夏日寒夜。
夜寒,人亦寒。
層層的竹林隨夜風沙沙作響,一對男女拿著鐵鍬在竹林中挖了大坑。
過了會,男子抱起一個布包,慌慌張張扔進土坑,哆哆嗦嗦拿著鐵鍬埋土。
背脊一片冷汗。
幽深無明的天際,突然響了一聲驚雷。隨之而來,是慘白色的電光。
閃電電,照亮了漆黑的竹林。
那男子的臉明亮了一瞬,驚怖之色讓他的臉看起來有些扭曲。驚雷一響,他的手一哆嗦,鐵鍬砸在地上的灰色衣衫上。
一道刻薄的女聲怒道,“埋好了?”
天際驚雷不斷,女子又連連催促,男子隱約看到露在外麵的衣角,一屁股坐在地上,那衣角更加清晰的出現在麵前,他駭得連手帶腳往後退了兩步,碰到身後的竹子,麻木的冷意再次升起。
“埋好了嗎!”女子又問。
男子回神過來,忙不迭答道,“埋好了埋好了!埋好了!”他連滾帶爬起來,對不遠處的女子慌道,“走吧!走吧!”
……
薑穆醒過來時,看到一片幽深的竹林。
夏夜之中,隱隱有淡綠色的微光閃爍。
竹林化出人影,但麵目還不清晰,顯然他的功力還不夠,語氣和藹道,“孩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