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生如逆旅(十八)(1 / 2)

男配他變了[快穿] 井臨淵 10444 字 10個月前

長夜深沉。月明星稀。

燈火搖曳。

薑穆伏案, 翻過了一篇舊案。

風於枝頭掠過,帶出簌簌的葉聲。

庭院燈影搖晃,聽到夏夜裡涼井上下吱吱的蛐蛐聲。

靜謐安詳。

管家提著燈火進來, 憂心地勸慰,“阿郎,亥時了, 歇息吧。”

他待在府中多年了, 從未見過如此儘心的知州。常年盼著能來一位為國為民的好官,可蕭大人實在太過拚命, 以至於原本希望知州時刻憂民的他們,也希望他能稍微多休息一兩刻。

薑穆瞥了眼窗外靜寂的夜影,月色下泛著銀光的屋頂和林木。“本官睡得少, 此刻也睡無睡意, 不妨多看幾卷。管家且去睡吧,毋要等我。”

管家提著燈籠, 撫著短須,又給他桌邊端來幾盞燈火。

潁州積壓的卷宗處理了一部分,存疑記紅之案大人每每還需再遣人查問細節。另外關於潁州渠的進度, 田畝度量的標準,城中陶瓷等手工作坊的管理文折, 日日又新遞來了一批, 積壓不得。

前些日子因著盤龍寨劫糧之故,誤了稻種時辰, 今年未能種上。如今還來的糧種, 存放也是個問題。

“大人。”

薑穆一頓,笑看他,“管家如此嚴肅, 教我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管家沉沉歎了口氣,“自大人上任以來,潁州安穩許多。這一年闔府上下跟隨大人左右,大人辛苦小人是看得到的。隻是,過猶不及,大人還要好好照顧身體才是。”

“有勞掛心了。一切尚好。”

管家猶豫了下,“大人近日,遇上麻煩了?”

“何出此言?”

“隻除了當時水月山莊前後,大人曾有猶豫之色。近日……哎,我看府上來的高小姐,還有那位律公子,都非是常人。”

尋常人,生不出那般風華。那位高姓姑娘,還有今日的律公子,個個都是龍章鳳姿。他並不懷疑自家大人交友的眼光,但以他的目光來看,對方卻不一定也真心。

大人雖是年少有為才學過人,但畢竟年紀輕淺,未真正見識到人心險惡,輕易就拿了小人當做君子。

淮水五城曾是燒殺劫掠人吃人過的日子,他自小在這吃人的城鎮中長大,對那樣的目光再清楚不過。

那是吃人的惡鬼。

外表裝飾的再流光溢彩,也掩蓋不住血腥殘酷的本性。

他們正麵待人時在笑,但一個轉身,便能翻臉無情。

“管家多慮了。二人在此,我心中有數。”看他依舊愁眉不展,薑穆筆尖微停,“高姑娘曾是我的長姐,律總管也還有長輩約束。”

他低下頭繼續檢查案卷,慢慢悠悠氣定神閒道,“總還是些年輕人,既已來府上做客,認真招待便是。”

何況,這不是沒人動手。

“……”豈是一個小小待客之問題。他是擔心,大人一番心意為人辜負。他隻怕二人另有所圖。

薑穆置筆於硯,抬頭認真問他,“您看他們,與常人有何不同?”

不同之處太多。

但真要說什麼不同……

他張了張口,也說不出具體的一二三四。

管家才發現,冥冥惡感,隻是他的感覺。他們在府上,與他人似乎也並無不同。

“心如明鏡。”

“人便常常無意地趨同於他人眼中的自己。”

被肯定被否定,僅一念之間。否則怎會有句話叫做,物以類聚。

“你知世事人心其實並不完全公平,這令人遺憾。人以善相待,或許都不能得到同等的善,惡意相待,豈非逼人作惡。”

“陰惡之人,大人何必善待。”

薑穆聞言,笑了一笑,他問,“管家看來,本官為人如何?”

“阿郎仁厚善良,自不是旁人能比。您是潁州的救星。”

薑穆唇角含著淺淡的微笑,“可開始,我亦並非如此。”

“年幼時我關心的,僅是親友。後來長成,才知世有光影兩麵。生靈越是普普通通,越是少有力量護佑,越是容易於陰影中受害。生命如此脆弱,瞬息誕生又能瞬息消亡。我看見一切,於是我想改變一切。死裡逃生的人們感謝我,他們正如潁州百姓一樣,如你一樣,認為我待他們很好。”

“但我認為並非如此。”

“做與不做僅是我的選擇,好與不好則是我的責任。”

“現下我在此修正舊案整理州務,其實也有疲憊也會痛苦,甚至並非沒有想過放棄,可為何我還在此?那是因為大家都對我抱有期待。”

期待有人來改變,期待有人能站出來,期待世事安定。否則,人心皆愛山水閒趣同化天地,山林歸隱不問世事有何不好?何必需人前來攬一身俗務試煉紅塵?

萬物之心,注定亦是大道之枷鎖。

“所以,君何妨對他們也抱有一分期待呢。”

良久沉默。

“小人明白了。”

薑穆一目十行地掃過文書,又估算了下自己的身家,重新提筆批上可之一字。

他來潁州之後,重整府衙。上下衙役加上江湖任俠,也有了不少人手。以水月山莊為首,意氣風發的年輕俠士每日自發街上巡邏,專業處理江湖人士之間的爭鬥,效果相當顯著。

不過這一直是薑穆與他們約好的民間組織,不像州府衙役隸屬於官家。

文書是水月山莊的年輕人柳旭遞來的。大意是說南北方變故叢生,南下流民也越發多了,衙役巡衛人手不足,希望在穎壽二州建立東西衙署,收納有才者教習武藝,處理州府事務。

他們不說,薑穆也有此意。

江湖紛亂,僅憑潁州守衛,力量不足。除此之外,最近北方局勢已將明了,完顏亮撐不了多久,待新皇上位,還不知其態度如何,為防萬一,在二州北界,還需設立正式的軍營榷場應對北軍。

他提筆翻了份奏折開始分析局勢。

事情是要辦的,形式也是要走的。

也許待這份征兵策的回應回來,穎壽二州軍務便也處理的差不多了。

夜深露重,管家未再勸他,一如既往去多拿了件外衫給他,退了下去。

自蕭大人來後,遣散了不少仆役,府中伺候之人本就少,管家喚他時,往往他人便已歇下,偏偏喚他不動,府中便總是大人最後休息。

管家提著燈籠,輕輕為他重新合上門扉,緩步退了出去。

步子漸漸走遠。

薑穆揉了揉眉心,重新攤開最後一卷文書。想是白日裡管家通知過石群他們,今日二人並未歸府。畢竟,高寄萍與四人聯係,實不宜擺在孫府麵前。

火焰昏黃。數點明光之下,才微微散去了執筆時落下的陰影。

庭院靜寂。竹葉無聲。

薑穆眉心一攏,抬頭瞥了窗外一眼。

此刻,連方才蟲鳴蛙叫,都消失無蹤。

雪色銀針自夜影中掠出,直衝眉心而來。

淺色的瞳孔映著燭火,映出寒光。

死寂中“叮叮”細響,就變得如此清晰。

石子自另一側擊出,銀針便歪了方向。

外罩的官服青衫被針鋒刮的開裂,綢緞的細絲自肩頭散開幾縷。

“嗡嗡~”

幾枚針尖刺入木板,一陣悶響。

薑穆麵不改色,朝外揚聲多道一句,“莫傷之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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