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翔:“我不善音律,你繼續吧。”
薑穆將殘笛插在腰間,袖中一滑,又落下一支相似的短笛。
笛音幽咽悵惋。
長劍隨意扔在一邊。
葉翔靠在亭柱閉上眼睛。
笛音從淒婉轉至凜冽終至平和。
平和麼?
葉翔睜開眼,望著茫茫月色。
但願他們,都能得到最後的安息。
……
律香川的離開並未在府中引起太大波瀾。
翌日,石群伴高寄萍自府外回來,眾人默契的忽略掉了昨日孫府來客。
默認是送還糧種又匆匆離開了。
柳旭養了半月傷勢,若非柳家那些少年非要他再多躺幾日,他醒來時就要出門去巡守潁州了。
薑穆當時來看他,柳旭對他說,“先生,我要去巡衛州城。”
薑穆看著他,州府上下都希望他勸勸他,薑穆卻沒勸,反而點頭了。
連同清毒和養傷,柳旭在府中呆了半月,最後師弟們實在按不住他,才千叮嚀萬囑咐派禁閉半月的葉荀香隨他出門去了。
州府蕭大人不常出手,但他們都很清楚,那人除了治理府衙破案之外,醫術也相當厲害。半月也足夠葉師兄恢複了。
一年相處,柳旭隱隱覺得,即使江湖上被推崇為回春聖手的那位,也不見得就勝過蕭知州。
畢竟城中藥堂幾位大夫,沒有不前來請習的。
柳旭作為水月山莊大弟子,備受眾人看重。他天資不錯,年少遊曆,“清雲劍”名滿江湖,本人又是山莊莊主親緣,若是不願來此,州府必然不會強迫。
但如今看來,當時一時衝動的決定,其實相當幸運。
水月山莊傳承多年,心法早已定型,習武之人修習,難免遇到瓶頸。知州未習水月心法,卻知武之一道,萬變不離其宗,照麵之間,便能看出他人進境,指點迷津。柳旭在此隻短短一年,武藝長進更勝從前多年修習。
倘使知州能夠習武,想必天縱之才,毫無心境之憂。
也許是擁有一些,便注定要失去一些。
但知州不習武藝,也無礙他的出色。畢竟能如他一般博文廣知者,世人恐無其二。
故此,留在州府,並不隻是水月山莊的決定,也是他本人的意思。
受傷之時,柳旭想了許多,是否後悔來此。到最後,想到若此時是知州大人,他會怎麼想?他會救人嗎?他會後悔嗎?
不會。
這一點竟如此的明確。
那一瞬間,柳旭似乎理解知州孜孜不倦日日辛勞是為什麼。
因人的性命就是如此,如此的輕易,不知何時便脆弱的消亡。
有限的生命的確無法做到無限,但有限的時間裡還是可以做出儘可能多的改變。
潁州穩定一些,於是蜂擁來此的民眾,便能多活一些。
他的漏刻裡,一點一滴都是脆弱的生命。
所以他們看到月至中天,書房依舊燈火明亮。
燭火照亮的不隻是那件書房,也是潁州為中心那個充斥著殺戮的江湖。
柳旭原以為他會死。
他後悔了。但再來一次,還是相同的選擇。最後他想真的無法見到日後的潁州也無妨,因徇香還能見到那一日。
後來他傷勢養好,要出外巡守,許多人勸他,隻有知州不會。
柳巽他們也許不曾發覺,其實知州最是體會,他人細微的心情。
他一直儘最大的努力守護著潁州,潁州之上,每一個人。
柳旭痊愈後,東西衙署事宜便全權交由他處理,由葉瀾葉徇香二人協理。
書院的少年也時不時拉著教習和石群過去幫忙。
如此便過了半年,再一探聽江湖消息,聽是孫府飛鵬幫打的熱火朝天時,毫無預兆地突然停手了。
而孫府那位律總管,也一日之間銷聲匿跡。
高寄萍顯得有些焦躁。
律香川與屠大鵬都不見蹤影,她總覺得事態不對。
可若老伯萬鵬王當真查出端倪,快活林如何還毫無風聲。
石群問她究竟何事。
高寄萍從來不答。與律香川的關係,也許是她此生埋藏最深的秘密。
直到石群將快活林的地契送到她手中。
“你從哪裡來的?”
石群見她神色,一歎,“不久前孫府遣人送還兩種,小何叫我與如陽回禮,我去了。這是老伯送的。”
高寄萍驚喜之餘,又冷下臉,咬牙切齒地道,“不對,當年,他明明答應,快活林是我的。”想不到,想不到江湖上以信義出名的孫玉伯,有朝一日也會食言而肥。
“……”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冷嘲之色一凝,驀然變得驚恐,“是老伯知道小何的身份了?”是了,否則依著老伯性子,豈會將許諾之物再許第二人。若他知道了她暗中養了殺手,並且還刺殺過他,那……
“這倒不是。”石群道,“他隻知,你與小何有關。而且……”小何送他那份大禮,實在不容他不應下小何的要求。
石群心下一歎。當夜之事,州府現下恐也隻有高姐不知全貌。
若律香川傷的是小何本人,恐還不至於此。偏偏他差點要了府中後輩性命,小何豈會輕放。
曾與水月山莊有約,絕不會讓子弟折損,柳旭又曾隨他學習,在小何心中,那些後輩想必已成為潁州之希望,他又怎會給那些孩子留下隱患。
律香川所做之事,件件令人心驚。孫府得知真相,也不會再放任於他。
“高姐,年關將至,可要回快活林看看?”
高寄萍狠狠剜了他一眼,“如今還回去作甚?葉翔小何在此,小孟又不知蹤跡,隻你我二人有何趣味!”
“……那,便是留在潁州?”
“怎麼?莫非你還想回關外看北邊二王爭霸?”
“……”石群摸了下鼻子,高姐的脾氣,還是一如既往。“小何手藝不錯,今年必要將他從文卷書案上拖走。”
高寄萍踱來踱去的步子就是一頓,“石群。”
“……啊?”
“我當真是未曾想到,你如此壓迫小何啊。”
真是冤枉。“當真是小何手藝好,高姐你看我關外著實沒能吃得什麼。”
“哼。”
……
年夜,煙火燦爛,爆竹聲聲。
雨雪雰雰,庭院翠竹已披上白裳。
屋內一張圓桌,上鋪暗紅底色月牙白卷草紋的吉祥如意台布,擺上了一圈套一圈的年夜飯。
柳旭回莊去陪父母,葉荀香幾人倒還留著,三兩步錯開,一個接一個的接著菜盤往屋裡送。
石群起身,將竹窗關緊。
薑穆鬆了袖子,整理衣衫,端著最後一大盤餃子帶幾人進來。
葉翔還等著他在庭院中挖出夏時埋下的竹葉青,見他手中盤子,眉頭一擰,“角兒?”似乎是有團圓之意?
不太清楚。反正從前除夕,快活林沒人吃角兒。殺手不吉利,他們也不吃水餃,不會團圓。
薑穆關上門,想了一下,“這算是……我的習慣。”
端午甜粽,中秋月餅,除夕餃子。
為妖修道,因著清心,便不太出手。而行於人世,隻要不是事務繁忙,便如此慣例。
葉翔便不再問了。
石群道,“……什麼餡?”
薑穆笑了下,“你嘗嘗不是知道了?”
“以前聽人說過好吃,想必小何做的更好,我來試試。”
高寄萍筷子敲了他的手背一下,當即兩道紅印。“你彆急。”她揚起下巴示意主座位置,相當有氣勢,“坐。”
薑穆失笑,應言坐了下來提起筷子給他們每人碗中一個餃子。
“望諸君來年心想事成。”
“團團圓圓,新年大吉!”
願君:來年如此,後年如此,世世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年夜飯前……
薑穆:[穿銅錢ing]
路過石群:這是……
薑穆:徇香還有學堂孩子們的壓祟錢。
石群:?
薑穆:驅邪除祟之用,還差兩條。
石群:小何,我們有嗎?
薑穆:?
薑穆:……
薑穆:當然有。
……
出門,左轉,當鋪。
薑穆:王師傅,再換一串銅錢。
……
年夜飯後……
葉徇香:給大人拜年啦!
學堂小蘿卜頭們:大人新年好~
薑(散財童子)穆:八仙壓祟。
徇香一個,留雲一個,……君蘭一個,石群一個,葉翔一個,高姐一個
徇香:??(ˊωˋ*)??
小蘿卜頭們:?(?^o^?)?
石群:(????????)
葉翔:( ? . ? )?
高寄萍:(ó﹏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