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旁的善堂已收留了許多稚子, 另專留了院子作書堂。
年幼的孩子還需人照顧,適齡則留在書院了。
原本新年,他們應不必再學習了。隻是, 這些小孩畢竟都是南北棄子,加上多年流離,所學相對同齡人已落後許多, 他們都是有緊迫感的, 學習更加努力,這大年初一便要她過來教導了。所幸知州管吃管喝, 月錢勝過她老本行,花樓生意做不做都成,閒來無事便應下了。
書院教習的束侑本是按學生人數計算, 知州的書院卻是如他做官一般按時間計算。孫教習算來算去, 都覺得他這一日一日開價太高了,但蕭知州總說無妨。
以他原話來說, 知識是無價之寶。
故而無論價格,他都要孩子們讀書的。
年紀稍大些的孩子總會覺著更為緊迫。孫教習清楚地知道,他們的想法。無論何地, 總歸還是勤奮的聰明人活的更好。
州府收留他們,照顧他們的飲食起居, 從此, 他們便不用顛沛流離惶惶度日。
他們都喜歡蕭知州。
喜歡是喜歡,潁州也會照顧到他們長大成人, 但是, 安逸絕不能成為渾水摸魚的理由。
曾被拋棄一次,流離失所,他們早看慣世態炎涼, 如今能留在州府,自然應該努力。
她年幼時,穎州若有蕭瑾,恐也不至於流落風塵。如今,蕭知州既將教導之任交給她,她也不想教出廢材來。
“來。”
“聽清楚了,三指執筆,末兩指支撐,落筆要穩,要直,運筆時,手腕使力,隻有這樣寫字才會端正,懂嗎?”孫教習站在書桌邊,看著稚子筆尖一斜,最後終於忍不住上手指導。
“好好看,這福字,講究圓潤富態,乾巴巴毛糙糙的,會漏福的。”
十歲的孩子還有些乾瘦,此刻乖乖巧巧的點頭,“知道了,先生。”
於是又寫一遍,接起宣紙道,“先生,知州大人會喜歡嗎?”
福字橫豎都歪歪扭扭。
認真是認真……
但是,對上他期待的眼神,孫教習毫不猶豫道,“不會。重寫。”
“……”
……
薑穆帶著陸務觀過來時,院中雪球飛的正好,歡聲笑語,熱鬨無比。
幾人一進門,也沒叫管家跟隨,到院中一出頭,一團雪球也不知從何處砸來。
薑穆:……
一抬手,冰冷的觸感刺入手心。
“啪嗒。”
手上的雪球落到地上,摔成碎雪。
跟在後麵的陸務觀頓時笑了,“文瑜真是好眼力,好快動作!”
薑穆無奈,抬手撫去了袖上濺上的雪,“陸兄莫笑我了。”
院中孩子們呆了下,三三兩兩都扔了雪球,歡歡喜喜都圍了過來,蕭叔叔哥哥大人哥哥七嘴八舌地叫著。
薑穆接著最前頭撲來的紅襖小女孩,抬手抱起來笑道,“小留雲~”
石群也抱起個風風火火的孩子,假意板著臉,“方才你們何人扔的雪球?”
懷中的男童嘻嘻一笑,環手抱著他,不看他臉色,“阿莘沒看到先生和知州叔叔來。”
“……你們啊……”石群有些頭疼,“你蕭叔叔畏寒……”
薑穆懷中的留雲有些歉疚,“知州叔叔,對不起。”他們也知道蕭叔叔生病過,身體不好。
薑穆摸了摸她的頭,“無礙。”然後轉頭對著石群懷中的宋莘,“阿莘,一起玩鬨要注意安全,莫摔著了。”
宋莘使勁點點頭,然後伸著短短瘦瘦的指頭,指著竹林下一堆小雪人,“知州叔叔,看!”
宋莘掙紮著從石群懷中下來,認認真真指著雪人介紹,“這是知州叔叔。”
“這是先生。”
“高姐姐。”
一群蘿卜頭圍成一圈,七嘴八舌地指點著道,“留雲。”
“小福。”
“……”
宋莘四下望了一圈,咯吱咯吱踏雪兩步拉著最外麵一個孩子進來,把他的手放在一個坐著的雪雕小人上,指著雪人和孩子,“這是尋逸。”
尋逸收手,揪著衣角,顯得有些緊張,“知、知州大人好。”
薑穆認識他。因為才到善堂一月,身體也不好,便顯得有些拘謹羞澀。
薑穆邊抱著留雲蹲下來,摸著他的頭發,“尋逸可記得我?”
尋逸猶豫著點了點頭。“知州大人的味道,記得。”
“嗯。我也記得尋逸,你和宋莘他們一樣,都是善堂的學生,稱我蕭叔叔或是先生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