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然冒出來的聲音給喬安嚇得一激靈。
喬安捂著心口,瞪大眼睛看著一臉陰沉的秦王:“你什麼時候進來的?你走路沒聲的嗎?”
秦王緊抿著唇,有些探究地看著她:“你在看什麼?”
“看景啊。”
喬安一臉莫名其妙:“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異域景象哎,街邊居然就有賣波斯地毯的,這玩意兒不是貢品嗎?”
秦王盯著她一會兒,沒看出異樣,他也不覺得她有那心眼能說謊。
所以他沉默了一會兒,緩和了臉色,開口說:“這裡途徑了西域與中原連接的一條商路,許多商會在這裡買賣異域物品,再高價轉賣進中原,也因此會有少量異域珍品流傳出來。”
“原來是這樣...”
喬安若有所思:“那我一會兒能吃根糖葫蘆嗎?”
秦王:“...”
“我看街邊有賣的,看上去好好吃...算了算了。”
喬安看著秦王的臉色漸漸難看,連忙說:“我不吃了還不行嘛。”
秦王嘴角輕微抽了一下,他看著她歪歪扭扭靠著窗戶的樣子,不由擰眉:“坐沒坐相,你像什麼樣子。”
喬安不情不願坐直了腰板,團在她肚子上一起打瞌睡的小雪狐順著柔滑的布料直接滑到她腿上,它動了動尾巴,翻了個身繼續睡。
秦王眉心跳了跳。
主仆倆一個懶散樣子,簡直是大周貴女的反麵教材。
喬安摸出琉璃小鏡子,對著臉照了照,還撅了撅小嘴看自己口脂塗沒塗勻。
秦王下意識也看過去,喬安眼尾瞥見他,驚訝:“你還沒出去?還有啥事兒?沒看我梳妝打扮呢?”
秦王猛地垂下眼,看見她一臉“能不能有點眼力見兒”的嫌棄樣兒,氣得他掀開簾子就出去了。
喬安看見簾子垂下,鬆了口氣,又有一點小得意。
垃圾秦王,搞得那麼吊,到底被她唬住了。
喬安發現自己臨場發揮能力真的杠杠的,上輩子怎麼沒發現呢,果然是求生欲激發出的潛力嗎?
唉,為什麼,為什麼她要搞程序,耽誤了她早早投身國家諜報事業做貢獻!她痛心疾首!
喬安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扭頭掀開窗簾往外探,已經看不到剛才那家酒樓了。
看不到了...
喬安呆呆把下巴搭在胳膊上。
剛才那是陛下吧是陛下吧。
陛下是來找她了是吧。
喬安悄悄翹起唇角,咬了咬唇,忍不住把臉埋在胳膊上蹭了一圈。
哎呀,好想他呀...
車隊穿過繁華的欒城,繼續往前,周圍人越來越少,漸漸進入荒涼的草原。
繞過高高低低的丘陵,視線中竟然出現一片連綿的類似蒙古包似的部落群,遙遙可見大片大片密集遍布的戰馬和來來往往的軍隊。
看見這一幕,秦王眯了眯眼,眾人們也麵色凝重。
親衛低聲:“殿下,對方兵力不少,我們可要...”
“繼續走。”
秦王冷聲說:“本王倒要看看,他們還有什麼本事。”
“是。”
馬車緩緩向前,尖銳木刺圍成的護欄一重重打開,他們看見舉著火把的吉利大將等人。
“秦王殿下。”
吉利大將用古怪的中原話高興說:“按照你們講的,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歡迎來到我們突厥大營。”
秦王淡淡說:“本王很榮幸,吉利大將。”
吉利大將哈哈大笑著拍了拍秦王的肩膀,秦王皺眉閃避了一下,吉利大將也並不在意。
他很了解秦王這種高傲迂腐的大周權貴,尤其是秦王,這是一個情緒暴戾衝動、隻會舞刀弄槍的莽夫,他完全可以耐心先與秦王合作,在事成之後再讓這個人為今日的傲慢後悔。
吉利大將親熱說:“秦王殿下,聽說你帶了尊貴的大周皇後來,快讓我們拜見一下。”
他身後的突厥貴族們齊齊大笑起來,笑聲充滿著戲謔嘲諷和某種彆有意味的惡意。
畢竟是皇後,那是大周的國母,象征著大周的威儀,豈容外族人如此輕賤。
親王府眾人臉色都不太好看,秦王冷冷盯著他們,眼神是如看待死人般的漠然。
秦王抬了抬手,親衛掀開簾子,低聲說:“娘娘,請出。”
喬安放下小鏡子,撫平自己衣擺上細小的褶皺,深吸一口氣。
來了來了,喬安考驗你求生欲的時候到了!
眾人隻看見一道纖細的人影緩緩自馬車中走下。
她身著赤色飛鳳百褶宮裝,梳著高聳繁複的雲鬢,發髻上對插兩根赤金的鏤鳳流蘇簪,懸於
額心的搖曳東珠下,是一張傾城秀美的容顏。
搖曳的火光映亮她半麵側影,纖細的身姿卻異常挺拔,修長的脖頸如天鵝頸,秀美的下巴微微昂起,勾勒出異常優雅的弧度。
她的眼睛明亮剔透,倒映著點點火光,眼神卻冷淡雍容,身後長長的迤邐的鳳袍上,精致的金絲鳳紋流光溢彩,栩栩如生得似欲破空鳴於九霄。
她整個人站在那裡,不言不語,就撐起一種難言的極為雍容高貴的氣度,不怒自威,高不可攀,讓人噤若寒蟬、不敢褻瀆。
“...”所有嘲笑戲弄的聲音戛然而止,所有人呆呆看著她,像是怕驚擾了什麼,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秦王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
他見慣了她穿著樸素的男裝、每天灰頭土臉在藥房忙碌的樣子;見慣了她木著臉發呆吐槽、笑起來卻爽朗燦爛的樣子。
但是這一刻…這一刻…
秦王緊緊盯著她,眸色閃爍著異光,眼底像是有驚濤駭浪在翻湧。
他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曾無數次嫌棄她沒規矩沒架子,嫌棄她一點沒有女人的樣子。
卻原來她也可以這麼華麗,這麼高貴,這麼...美麗。
那是能傾國傾城的、顛倒眾生的美。
秦王聽見一聲吞咽喉嚨的聲音,他猛地看去,就見吉利大將直勾勾盯著喬安,眼神是毫不掩飾的貪婪和垂涎。
看著吉利那種眼神,秦王隻覺得一股說不出的暴戾的怒火衝上心頭,讓他幾乎一瞬間不想顧忌任何計劃,隻想拔劍出來挖掉那雙肮臟的眼睛。
他突然覺得自己這個計劃愚蠢至極,他根本不該把她帶出來招搖,他就應該把她藏起來,藏在隻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不讓任何人看見,更不給任何人妄圖覬覦的機會。
吉利大將從來沒見過這樣美麗的女人,簡直像從天上下凡的神女。
“原來這就是大周的皇後...”
他看著那張美得驚人的側影,看著她清冷警惕的眼神,隻覺得心如火燒,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伸出手臂想握住她纖軟的小手,那觸感一定比剛出生的羔羊更柔軟可人。
他的眼神不知不覺更為貪婪:“尊敬的皇後,我是突厥的大將吉利,您的美貌令人——”
“吉利大將。”
秦王直
接擋在喬安麵前,腰間的長劍微微出鞘,他的拇指按著劍柄,冷冷盯著吉利,語氣威脅:“這是我大周的皇後,本王的皇嫂,請你放尊重些。”
美人被擋住,吉利臉色一沉,他身後的突厥貴族們不可遏地怒罵,秦王府的親衛們毫不畏懼地拔劍相向。
吉利見狀,終於從色迷心竅的狀態中驚醒,有些驚訝,又有些忌憚。
他有些探究地看著秦王,秦王冷著臉,身體卻牢牢擋在那大周皇後麵前,是一個極為強硬的守護姿態。
吉利似乎明白了什麼,表情漸漸古怪。
“原來如此...”
吉利突然哈哈大笑,帶著濃濃的玩味,他抬了抬手:“劍放下,劍都放下,秦王殿下,我明白了,是我失禮了,我並不熟悉你們大周的禮節,請不要與我計較。”
秦王冷漠盯著他,沉默了片刻,緩緩把劍壓下去。
他身後親衛們同時收劍,一時隻聽見一片整齊的入鞘聲。
吉利大將的眼神更是忌憚,他不敢再如之前般輕狂,嗬嗬笑著讓出路來:“秦王殿下,皇後娘娘,請。”
秦王看了喬安一眼,微微低頭:“皇嫂,請。”
喬安麵無表情往前走,全程目不斜視,身上寫滿了“爾等庶民都是垃圾就本宮冷豔高貴”,充分展現出了一代皇後虎落平陽強撐顏麵的自矜和落魄。
他們走進部落中最華麗的營帳,裡麵分列兩邊的席位上已經擺滿了美酒佳肴。
喬安直接坐在右邊為首的位置,秦王沒說什麼,坐在她下首一位,其他人也紛紛落座。
吉利的眼神一直在喬安和秦王之間遊移,尤其在喬安身上不斷掃視,粘稠的眼神幾乎像是能把她扒光。
喬安垂著頭,手緊緊攥在衣擺上,看似忍辱負重,實則在用力按住小雪狐的腦袋,讓它不要一個激動鑽出來撓花吉利的臉。
撓花吉利的臉倒是無所謂,主要是她怕人誤會她裙子裡突然鼓起了一塊兒...
直到秦王抬起頭,不悅地看了吉利一眼,吉利才不得不收斂起放肆的眼神,大笑道:“我們突厥是好客的民族,有貴客遠道而來,我們將獻上最熱情的歡迎和豐盛的禮物。”
他拍了拍手,門簾被拉開,兩隊侍女魚貫而入,給每桌端上剛片
好的烤羊肉、溫熱的羊奶和大塊的奶酪,還倒上燒刀子般濃烈的馬酒,濃鬱的食物香氣在營帳裡彌漫。
這時,門簾再次被拉開,從外麵陸續走進十來個身著傳統突厥服飾的妙齡少女。
她們穿著用彩線和寶石編織成的長裙,手腕腳踝都掛著一串串彩鈴,露出纖細美麗的腰肢,赤足曼妙而行,裙擺開得很高,行走間隱約可見雪白的長腿,深邃美豔的容貌上掛著熱情的笑容,滿滿的異域火辣風情。
舞女們在歡快的鼓聲中載歌載舞,伴隨著曼妙的鈴聲,營帳的氛圍瞬間熱絡起來。
秦王從袖口拿出一塊漆黑的銅牌,喬安瞧見,覺得有點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這是裴家的腰牌。”
秦王直接把銅牌放到吉利麵前,平靜說:“這是裴家人在試圖營救皇後時,被本王帶人抓住,本王想,除了大周的皇後,沒有哪個女人有資格讓裴家用自己嫡係子弟的命去換。”
吉利看著那銅牌,瞳孔微縮,他連忙把銅牌拿起來,對著燭光仔細看了看,當即大喜:“沒錯!這正是裴家的腰牌,可以號令裴家軍隊的腰牌。”
事實上當他剛見到喬安的時候就已經認定了她的身份,他從沒見過哪個女人有這種渾然天成的高貴氣質。
這一定是隻有真正的權貴之族用金山銀山堆出來的嬌姑娘,讓她從來不需要把任何金錢和人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