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大哥——”
陸翼一眾人跪在地上,喬安想都不想,一把按住李稷的手背,生生把他的劍柄往下壓,著急:“大哥!大哥你冷靜!”
媽呀,她還是低估大哥妹控的程度了,她大哥根本不打算把人打瘸,這是要直接把人滅了的節奏啊。
喬安很慌,李稷側過臉看她,喬安看見他眼睛都紅了,布滿著血絲的眼睛裡儘是晦暗駭然的癲狂:“鬆手!”
喬安心頭一咯噔。
她知道李稷會生氣——誰家妹妹被外麵的臭小子看上了不會生氣,但是她其實不太明白李稷為什麼這麼生氣。
但是她知道,這是她大哥,是她的家人,她不能看著他乾錯事,不能看著他將自己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天下給胡亂糟蹋了。
他可以在戰場上殺了閻城,那她管不了,但是在這種三家會盟的時候,就因為閻城向自己提親而失去理智殺人,她不能答應。
“大哥,他是開玩笑呢,他那個人虎了吧唧的,你彆和他生氣。”
喬安死死握住李稷的手,握著他青筋暴起的手背,看著他赤紅的眼睛,像哄小孩子一樣軟聲哄他:“大哥,說好了回家的,我還餓著肚子呢,你不疼妹妹了嗎,我想吃銀絲麵呢”
李稷猩紅著眼看她。
沒有人知道他心裡在翻山倒海。
沒有人看見他心臟上撕裂開的血口。
他的心臟被攥得劇痛,泊泊的殷紅的血噴湧出來,漫過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從皮肉裡都要滲出血來。
李稷恨得想拔劍,轉身將那個混賬四分五裂劈成血塊!
閻城,閻城!他算什麼東西?
他怎麼敢?他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他怎麼敢覬覦他心尖上的妹妹?!
李稷的心口像是破了一個洞,莫大的空洞和恐懼,又浸著血,於是便生生浸成了最殘酷的嫉恨和殺意。
他真的想殺了閻城,殺了那個膽大包天的東西。
“大哥!”
一片猩紅中,李稷看見喬安憂慮蹙起的眉頭,她緊張焦急地叫著他,她眉宇間全是茫然又無措的不讚成,她第一次握了他的手,她的手那麼軟。
李稷怔怔看她。
那一刻,不會有人知道,他有多想反握住她的手,想在所有人麵前親手撫平她的眉頭,想緊緊抱住她,想貼過去用唇吻住——
李稷悚然一驚,手臂驟然失力,喬安抓住時機,一把按住劍柄把劍刃按回去。
喬安終於鬆口氣。
艾瑪,這跟犯病似的,怪嚇人的。
李稷看著她無知無覺的輕鬆樣子,心頭仿佛被一刀狠狠劈過,蔓延開撕心裂肺的痛和淒厲。
她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明白。
李稷萬般不可言說的裂痛,在她清亮無辜的眸光中,最後隻能沉落為一片苦澀的寂然。
他漠然轉過頭,快步離開。
喬安也沒有察覺到異樣,見李稷走了,扭頭嗔瞪了閻城一眼,趕快跟上:“大哥,等等我!”
“郡——”
閻城茫然看著喬安和李稷停頓了一會兒,背對著他,也不知道在搞什麼,然後李稷就大步離開了。
郡主離開前,還莫名瞪了他一眼。
閻城有些摸不著頭腦,有些委屈地暗自嘀咕:“怎麼就走了?總不會是沒聽見?”
殷雲晏看著喬安追著李稷,臉色不太好看,聽見閻城的自言自語,他冷冷嘲諷一笑,也轉身大步離開。
閻城懵逼地看著他們都走了,撓了撓頭,突然想到,是不是自己這樣當場求親太草率了?李大都督以為他沒有誠意,所以根本不理會啊?
閻城一咬牙,站起來,果斷去找自家爹。
他要找爹,讓爹趕快三媒六聘向李府提親!
輔國公聽見自家兒子說完了話,險些沒當場仰過去。
“你讓你爹把關內道當聘禮,帶著軍隊給李稷乾活,還讓我向他俯首稱臣好,真好。”
輔國公慈愛地笑了笑,站起來,抄起旁邊的家鞭目眥欲裂:“草泥馬老子今天不打死你這個小兔崽子,老子閻字倒過來寫!”
“啊——爹!疼!彆打了!”
閻城被輔國公滿屋子追著打,邊跑邊大聲叫喚:“爹!不是你說咱家八成乾不過李稷的嗎,那乾啥還將來被他白滅了啊,給您換個漂亮的兒媳婦回來多好啊!”
“滾你家大犢子!”
輔國公氣炸:“那你就能把你老子辛苦打下來的地盤換媳婦,老子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混蛋玩應,一把屎一把尿養你這麼大你他媽胳膊肘往外拐!”
“不也是你說,咱爺倆大老粗都不是坐江山的料嘛,守著那窮得隻剩土嘎嘣的地盤,每天憂心忡忡被人滅了嘛。”
閻城理直氣壯:“但我大舅哥是那塊料啊!我大舅哥心眼子賊多,多適合當皇帝啊!誰說我胳膊肘往外拐,我聰明著呢,我大舅哥就郡主一個妹妹,疼愛得不得了,我把郡主娶回家,咱們就是一家人,我又有媳婦了,你又有兒媳婦了,還有大舅哥給咱撐腰,日後放心吃香喝辣的——這多美啊!美得冒泡了!”
輔國公:“”
“誰他媽就是你大舅哥!老子同意了嗎?!”
輔國公當場炸裂:“你還美得冒泡?老子先給你打得冒泡——”
輔國公把自家的小兔崽子打得哭爹喊娘,然後洗乾淨手,認認真真親自寫了一封契書,派人送到李府。
還是再熊,也是自家孩子,長這麼大就稀罕上這麼一個姑娘,他也的確早就琢磨著與李稷和談,但是之前總怕李稷那黑心肝的反手捅他一刀,但是如果能結成兩姓之好,彼此就有了信任,那的確對兩家都有極大裨益的。
閻家往李府送信的消息,瞞得過彆人,卻瞞不過楚王。
楚王坐在書房,看著殷雲晏:“你怎麼想?”
“不能讓李稷與閻家結盟。”
殷雲晏站姿挺拔如刀鋒,俊美妖異的容貌,神色異常冷漠:“元昭郡主不能嫁給閻家。”
“那如何是好?”楚王說:“那我們也向李家提親?”
殷雲晏漠然的眉目一滯。
他抿了抿唇,在楚王征詢看來的時候,微微側過臉,含糊地低低應了一聲:“可以。”
“閻家那老東西,八成是要把關內道獻出去。”
楚王沉吟片刻,咬了咬牙:“罷,李稷本已勢大,斷不能讓閻家再占先,大不了我們便先與李稷同盟,消減他戒心,趁機吞了西北我們便以江南道十年的貢稅為聘禮,必定勝過關內道那窮鄉僻壤的地方百倍,定可將那李家郡主聘為我殷家婦。”
聘為婦。
那個給了他那麼多難堪、粗暴又沒有一點女孩子氣的女人會成為他的妻?
殷雲晏心頭突然一跳,垂下眼,好半響,緊繃的唇角微不可察翹了翹。
喬安一回來,就發現李稷給自己關在書房裡,誰也不見。
羅老太很擔心,問她怎麼了?
喬安很無奈,她總不能說:是大哥太疼我,重度妹控,想到我要嫁人了揪心,就自閉了?
那也不至於這樣啊,喬安琢磨著,這是不是有彆的她不知道的原因?比如說閻城要娶她其實有大陰謀?比如說李稷這兩年在戰場上受了什麼刺激,格外地舍不得家人?
喬安也搞不明白,但是眼看到晚上了,李稷還一直不出書房,也沒有吃晚飯的意思,喬安就尋思著不行,這再自閉也得吃飯啊
喬安親自下了廚,做出幾道好菜裝食盒裡,拎著打算去和大哥談談心——先嘮嘮嗑,不想嘮也行,那咱也得吃了飯再自閉吧。
但是就在喬安剛出門的時候,方愈從外麵回來,沉著臉直直走到書房前。
“我有話和他說,你先回去吧。”
方愈匆匆對她說了一句,直接推開書房門進去,然後把門緊緊關上。
喬安一臉懵逼。
方愈走進書房,書房點著燈,李稷正在案桌前批奏折,麵色淡淡,看不出任何異樣。
方愈走過去,直接把兩封密信放在他桌案前。
“閻家和楚王的契書。”
方愈冷靜說:“一個願意割讓出關內道,一個願意給出江南道十年的貢稅,想求娶喬安結兩姓之好,你今天同意,明天他們就會帶著媒人、三媒六聘風風光光來提親。”
李稷的手頓住,毛筆上的墨汁遞到奏折上,瞬間臟汙了一片。
“燒掉。”
一秒的遲疑都沒有,李稷重新低下頭去,淡淡說:“她不嫁。”
“對,我知道,你不會舍得把喬安當成聯姻工具,也不信任那些立場敵對的勢力。”
方愈早有預料地點了點頭,又拿出厚厚一疊的名帖,“嘭”地摔在他麵前:“這是我搜集調查後的,天下青年才俊的名帖,都是家世清白、親族和樂、為人德行才能出眾的英才,其中大半都在京城,即便是嫁出去,也方便回家探親。”
方愈指著這些名帖,語氣故作輕鬆:“我可是儘心儘力,連性情都是按照她欣賞的青年才俊模板找的,這裡麵必定就有她喜歡的,李稷,你快給你妹妹好好挑一挑,”
李稷沒有說話。
他眼睛盯著那鋪了滿桌子琳琅滿目的名帖,書房裡寂靜得落針聲可聞。
“挑啊。”
方愈笑著說:“給你妹妹選婿,你怎麼不挑啊?”
“方愈。”李稷突然開口,嗓音沙啞:“你在找死。”
“我也許是在找死。”方愈說:“但是你一定是瘋了。”
李稷手中毛筆猛地被碾化為湮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