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於漾說,“所以你就拿他做實驗。”
蘇沫彎腰去蹭小狗腦袋,歎口氣,“我師兄是那起實驗的創立者,相關學識跟經驗是很珍貴的,我需要他腦子裡的那些東西。”
王於漾感覺有什麼猝然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來勢凶猛,手裡的酒杯差點掉下去。
那感覺往心口湧,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憤怒。
“你想實驗有突破,拿走他實驗相關的記憶不就行了?“
”原本我是那麼打算的。”
蘇沫一臉啼笑皆非的滑稽表情,“我在做準備工作的時候出錯,無意間把他的那份數據丟進了S城匹配庫裡,意外的發現沈二爺的數據你跟他有極高的契合度。”
”實驗進行了那麼久,一個都沒成功,老天爺給的機會,不能放過。“
王於漾看他弓下腰背,摟緊了小狗,樣子是悲傷到不行,其實根本沒哭。
蘇沫抬起頭,果然眼角是乾的,臉上也沒有後悔的情緒,”是他把我帶到這條道上來的,他卻中途轉道,把我一個人丟在道上,不再管我,如果他不離開,現在我們還在實驗室裡做著喜歡的研究,看喜歡的書,分享彼此的成果,隻能說我們都被命運捉弄了。“
王於漾想到還在院門外守著的那孩子,一手好牌打爛,這蘇沫是一手爛牌扭轉乾坤,又在一念之間打的稀爛。
“那你為什麼派人割斷我的脖子?”
蘇沫俊秀的臉忽地一扭。
“想要我死,途徑有很多種,以你涉及的領域,打一針,或者讓我身邊的人給我下個藥,豈不是要方便很多?”
王於漾忍著惡心把葡萄酒喝了,有點乾嘔,“你是自欺欺人。”
蘇沫的臉扭曲的更厲害了些。
“你認為你師兄會死都是因為我,”王於漾放下酒杯,湊近些說,”如果我跟他沒那麼高的契合度,這場實驗也就不存在了。”
蘇沫半睜著眼,一語不發,搭著酒杯的那隻手很白,能看見青色血管。
王於漾扯了扯唇,“明明是你自己為了實驗成功,為了研究成果,不惜拿他做實驗,卻裝出一副被迫無奈的樣子,殺害我,替他報仇,從凶手變成親屬,然後心安理得。”
說完他就蹙緊眉頭,他一直把握分寸,掌握著那個度,這番話純碎是受到了原主的情感影響,打亂了他拖延時間的計劃,希望不要壞事啊。
“酒喝了,故事也說了,那麼,”
蘇沫笑的讓人毛骨悚然,“走吧,沈二爺,你的弟弟等不及想看一個全新的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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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於漾回去的時候心神不寧,發現蘇沫沒走地下通道,走的石頭路,看樣子是要從門口進去,他邊走邊想事情,沒留神的摔了一腳,把額頭磕破了。
看到院門口的林少南往這邊跑來,王於漾磕破的地方就跟針紮似的疼。
“怎麼回事?”林少南的嘴唇輕顫,看向蘇沫的眼神陰鷙。
蘇沫無辜的聳肩,“這可跟我沒關係。”
林少南要再說什麼,耳邊就響起聲音,“行了,是我自己摔的。”
王於漾頭疼欲裂。
林少南低著頭,撩開他額前的發絲,屏住呼吸看那處磕傷,話是跟蘇沫說的,“蘇先生,請你解釋一下你們為什麼會從外麵回來。”
蘇沫輕描淡寫,“逛了逛。”
林少南的唇線緊繃而發白,半響他拿出一塊帕子,擦著男人傷口上的血汙。
王於漾“嘶”了聲。
林少南氣息一抖,手上的力道更輕。
一旁的蘇沫撚著小狗軟乎乎的脖子,“既然林少這麼心疼,改記憶的事不如下次再說?”
林少南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蘇沫麵露譏諷。
林少南沒當回擊,他深吸一口氣,垂下眼睛看男人,輕聲說,“二爺,你忍著點,等你出來,我給你處理……”
王於漾抬眼。
林少南不敢直視的錯開視線,唇抿出委屈又無措的弧度。
王於漾有意無意的往肖明所在位置看一眼,肖明看的是地麵。
王於漾內心的鬱氣越發濃重,這些天下來,他的耐心跟自製力差不多快到頭了,什麼他都不想顧慮,隻想今晚能夠抱著他家大狗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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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室比王於漾通過氣味想象的還要老舊,空氣裡的灰塵味很大。
王於漾仰躺在椅子裡,他那個弟弟出發時給他注|射的藥物是分次發揮的,藥效一次比一次強。
現在已經到了最強的時候,他連從台子上下來都不行。
椅子不知道什麼材質的,很冰,那種觸感通過衣物往皮|肉裡鑽,血液凍的都不怎麼流暢了,王於漾的腦子裡一下晃過他的三四十年,隻剩一聲歎息。
時間在渾濁的氣味裡無聲無息流逝著,就在王於漾冷的頭皮都麻起來的時候,他聞到了濃澀的煙草味。
極淡。
王於漾胸腔裡的心臟劇烈跳了一下,又歸於平靜。
這時,蘇沫戴上藍手套走過來,拿起裝了不明液體的玻璃瓶晃晃,“沈二爺,你弟弟說你意誌力過強,精神力不好應付,為了我們大家都好,我需要給你注射點這個。”
王於漾狀似隨意的把頭發弄弄,擋住額頭上的傷口,“有什麼用?麻|醉|劑?”
“有點像,改良的,隻要一點點,它就能讓你睡一覺,深度睡眠,你睜開眼睛就出現在你弟弟的房間裡,期間你什麼都不知道,你隻知道你是……”
蘇沫掃一眼電腦屏幕,“周溫然。”
“你會有一個普通的名字,普通的人生,不普通的愛人,期待吧。”
王於漾看他拿出一支空注|射器,腦子裡飛速運轉,登時靈光一閃,“我在你師兄的房裡找到了那份報告。”
蘇沫不在意,“哦?”
現在他已經從這起成功的實驗中提取了足夠多的數據,不需要那份報告了。
王於漾的餘光掃過一堆瓶瓶罐罐,亂七八糟的器材,線管,做出正常的恐慌姿態,繼續轉移蘇沫的注意力,“還有一張老照片。”
蘇沫手上抽液體的動作不停,他抽好了,拿著注|射|器走近,還是那麼有風骨。
“是嗎?”
王於漾說,“照片裡有兩個少年,背景是一大片油菜花。”
蘇沫掀起了眼皮。
王於漾又說,“背後有一行字。”
蘇沫聞言,不假思索的開口,“什麼字?”
“那行字是……”王於漾的語調極其緩慢輕柔,帶著些刻意加重的傷感跟懷舊,“人生若隻如初見。”
說完這句話,呼吸一下子就舒服了,心臟也不再悶痛。
有什麼東西在那一瞬間流失了。
王於漾簡單一感受,發覺是原主對師弟的情感殘留。
蘇沫似乎是沒聽清楚,歪著頭問,“什麼?”
王於漾啟唇,“人生若隻如……”
“嘭”
注|射|器被大力扔到不遠處的實驗台上麵,蘇沫按住椅背,眼角止不住的抽筋,一股涼意從後頸開始,分兩路竄流,一路衝向頭頂,一路衝向腳底,所過之處冷到發疼。
仿佛有人在拿冰塊一寸寸搓著他的皮膚。
王於漾舔了舔乾燥的唇,“你跟實驗是你師兄這輩子最在乎的兩樣東西,儘管他都放下了,其實心底還是把你當師弟,希望能跟你回到以前,那是讓他有美好回憶的時候。”
蘇沫手背青筋鼓起。
王於漾說,“照片上的你把手搭在你師兄肩膀上,頭靠著他,油菜花盛開著,你們笑的很開心。”
蘇沫聽著這段描述,不受控製地陷入回憶,他無意識的轉身離開椅子,走到實驗台前翻出一個移液管,拿在手裡摩挲。
移液管很舊了。
蘇沫的神經開始一點點變得遲鈍麻木,等到他反應過來時,冰冷的槍口已經抵上了他的後腦勺。
周易拿著槍從陰影裡走了出來。
他的眼神冷靜沉著,眼裡全是紅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