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1 / 2)

等天亮 西西特 12641 字 8個月前

王於漾以為蘇沫要帶他去的地方就是實驗室, 等各種藥味距離他的鼻息越來越遠, 他才知道目的地不是那裡。

這讓他鬆口氣, 時間能拖一拖最好。

王於漾走走停停,前麵的蘇沫沒刻意等他,抱著狗走的十分悠閒。

冷不丁地,王於漾聽見黑暗中響起蘇沫的聲音,“沈二爺,你怕嗎?”

王於漾說,“怕啊。”

蘇沫輕輕笑了,“看不出來。”

幾秒後, 他又問,很好奇的樣子,“怕什麼?怕被改掉記憶?”

王於漾慢慢挪著腳步, 漫不經心的挑眉,“會有人不怕?”

“記憶從某一方麵來說不可取代,其實隻是人在一個或者幾個階段裡賦予的情感定位, 換一份新的, 接著那個軌跡製造下去,不影響身心健康,更不會影響活著。”

蘇沫語調溫和的近似安撫著什麼, “說不定更換掉記憶,做另一個自己, 擁有另一種人生, 反而活的更輕鬆, 能體會以前體會不到的快樂。”

王於漾聞到了一縷淡淡的茉莉香,知道蘇沫這會站在原地,他正在往那邊挪近。

“’假設‘唯一的意義是想錯開現實。”

這話不知是戳到了蘇沫什麼地方,王於漾明顯的察覺他呼吸急促了些,之後倆人就沒有了交流。

不知道在通道裡摸著石壁走了多久,王於漾重見天日時,整條手臂已經麻了,手心裡濕乎乎的,全是被石頭磨出的紅痕跟細口子。

蘇沫看他的手,眼裡的恍惚跟迷茫一閃而過,抱歉的話說的像模像樣,“沈二爺,不好意思,讓你受罪了。”

話音落下,蘇沫就徑自朝著一個方向走去,看見一個小貝殼,就撿起來塞進小狗懷裡。

王於漾的視野裡是個石頭灘,腳下是塊形狀任性的石頭,他沒眺望大海,隻是不著痕跡的觀察四周,兩三秒後就收回了視線,跟在蘇沫身後。

路過之處能見到一些小海葵,在水坑裡自由生長著,海浪聲陣陣,原生態的風景很美,蘇沫哼起了小曲子,像某種民謠,王於漾沒聽過,卻覺得分外耳熟。

不多時,蘇沫停下來,王於漾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是個小石洞,旁邊滿是被歲月遺忘的荒涼痕跡。

蘇沫一手抱著小狗,一手搬開洞口的石頭,耐心十足,童趣比在沙池裡的時候更濃,帶著些難掩的雀躍,“這是我跟師兄的秘密基地。”

王於漾猜到了,他沒說什麼,注意力都在周圍。

很快的,蘇沫進了石洞,王於漾沒進去,而是站在一塊較高的地段,儘可能的讓自己顯眼點。

海風很大,吹的他頭疼,眼睛也疼,他把手上有點乾的血跡擦在褲子上麵,臉埋進手中,用力搓了搓冰涼的皮膚,讓自己更冷靜些。

這場局要收尾了,王於漾想,該是時候準備準備,迎接新年了。

石洞裡忽然傳出驚喜聲,“找到了。”

王於漾回到原處,看蘇沫從石洞裡出來,手裡多了一個長木盒。

蘇沫坐在石頭上麵,把木盒打開,臉上浮現一抹飽含感慨的笑容,“保存的很好,都在。”

他一邊笑著,一邊拿出酒瓶,拔開木塞,“這是葡萄酒,沈二爺嘗嘗。”

王於漾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我不喝葡萄酒。”

蘇沫置若罔聞,他把小狗放腿上,騰出手往酒杯裡倒酒,“我師兄種的葡萄,我釀的酒,嘗嘗看。”

故事要開始了,王於漾作為在場唯一的聽眾,有必要做出點誠意,於是他蹲下來,接過酒杯,淺抿了口葡萄酒。

“當年我們好了,要在今天一起回這裡喝酒。”

蘇沫跟他碰杯,眼角眉梢都是輕鬆的笑意,頗為真誠,“我沒忘記,來赴約了。”

王於漾知道這話是說給他聽的,也說給小狗聽。

在蘇沫看來,這副皮囊加上基因,兩者結合在一起,就當是師兄本人在這裡。

與其說是實現約定,不如說是完成爛尾工程,拖拖拉拉了很多年,終於完工了,從今往後也不用再費心思記著。

這場所謂的敘舊,儀式感很強,是蘇沫的自我解救,明晃晃的攤了出來,不做掩飾。

就連粉飾太平都不想做。

王於漾盯著蘇沫,敏感的感受到了一絲恨。

“我們是在島上長大的,孤兒,跟著老頭一起生活,抓活耗子,扔死耗子,洗衣服做飯,打掃實驗室,什麼事都乾。”

蘇沫看著酒杯裡的葡萄酒,“接觸實驗是很偶然的事情,老頭有時候會教我們些東西,尤其是喝了酒的狀態下,他死了以後,實驗室就是我們倆的家了。”

“那時候的日子過的很漫長,早上醒來就不知道乾什麼,很無聊也很慌,老頭留給我們的隻有一個實驗室 ,我們就學著他在世時那樣拿耗子做各種實驗來打發時間。”

王於漾看得出來,蘇沫很放鬆,沒顧忌,聽眾手上都是針|眼,來的時候還注|射過一支,走路都虛的冒冷汗,沒有攻擊性。

待會還要被洗掉記憶,不需要防備。

“小孩子的記憶跟學習能力都很強,我們做了很多有意思的實驗,從中找到了樂趣。”

蘇沫的眉間有三分笑,“說出來沈二爺可能不信,我是個內向的人,有輕微的社交障礙,不願意與外麵的人接觸,就喜歡待在實驗室裡。”

“未來會怎麼樣,我沒想過,有師兄在,我不需要想,隻要跟著他就好,他會把什麼都想好。”

王於漾見蘇沫轉頭,就迎上他的目光。

蘇沫看著他,微挑的眼眯了起來,回憶著說,“有一天下午,三四點鐘,狗死了。”

王於漾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半天才想起是原主養過的那隻溺水小狗。

“師兄把狗埋在院子裡的桂花樹下麵,很傷心的坐了一晚上,天亮後就把自己關在房裡,我六神無主,慌的在他房門口蹲著,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蘇沫濃密的睫毛輕微眨動,“我蹲累了就坐著,坐累了就乾脆躺在地上,後來實在是太困了,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我是被師兄叫醒的,醒來發現已經是後半夜了。”

“我至今都記得他那時候的模樣,他很興奮,激動的抓著我的肩膀,手抖的厲害,眼睛很紅,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明亮,我問他怎麼了,他說他寫了一份研究報告,想做一個實驗,問我願不願意幫他,我當然願意了,他做什麼我都支持,在我心裡他什麼都能做好,最優秀。”

說到這裡,蘇沫低頭笑了下,再抬頭時,眼神就變得意味深長,“他寫的那份研究報告,就是‘再生’計劃。”

王於漾明顯感覺體內的血液流動快了點,心臟的跳動也是,原主殘留的情感又要出來引導他了。

“那計劃很快就被我們實施起來,先從耗子開始。”

蘇沫停了下,喝一小口葡萄酒,唇間一片清淡的苦澀,“耗子之後是貓,石斑魚,水母,狗……都是些死了的,我們想讓它們再生。”

“期間有研製出的藥物賣了錢,積蓄多了起來,實驗卻沒什麼可觀的進展,師兄說實驗室太舊了,需要新的器材,想出島,我說好,那就出島吧,我都是跟著他的,一直跟著他走,那種感覺沈二爺想必不明白。”

王於漾是不明白,他都是走在前麵,站在上麵的人。

“出島以後我們跑了多個城市以後,考慮眾多因素,最終選了M城。”

蘇沫又停頓了,這回停的時間稍長,有兩三分鐘,“在M城開始的一年裡,我跟他把所有心思都花在實驗上麵,但還是沒成果。”

“師兄改了幾次報告,一再調整版本,後來花了好幾個月,我們終於成功讓一隻死狗活過來,發出貓叫聲,一切生活習性都變成了貓。”

“在那之後,實驗對象換了又換,成功的幾率越來越大,我覺得沒意思了。”

蘇沫拖長了聲音,“‘再生’啊,多麼神奇的實驗,放在人身上才有意義,你說是吧,沈二爺。”

王於漾說,“你的師兄聽了你的想法,反對了。”

“那是我跟他有史以來的第一次激烈爭吵,他甚至還說要終止實驗。”

似乎那一幕在情感上留下過多的創傷,蘇沫心悸的把唇角繃直,“我求他彆終止實驗,那是我們的心血,他答應我了,我也答應他不再提人體實驗的事。”

“風平浪靜的過了一年多,實驗室裡多了其他人,研究的藥物都賣了,合作商也固定了下來,生活變得很既平和又乏味。”

“有次我無意間說起了那起實驗,他們都跟我誌同道合,我一時鬼迷心竅,瞞著師兄在一個流浪漢身上做實驗,企圖讓一隻死耗子在他體內再生。”

“人體實驗的初級階段失敗是在所難免的,多數概率下會一直失敗,想成功不單單靠數據的一次次調整,改動,也靠運氣,所以流浪漢死了我也不奇怪,沒想到處理屍體的時候被師兄發現了,他說我可怕。”

一邊說著,一邊擼起左手的袖子,露出一塊猙獰的疤痕,“這是我們爭執的時候他推我留下的,他小時候很疼我,要是我摔倒了磕破點皮,他能念叨幾天,當時卻轉身就走了,沒管我血流不止。”

王於漾一偏頭,愣住了。

小狗在哭,眼裡都是淚,它一點嗚咽都沒有,像是不知道自己哭了。

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王於漾示意蘇沫看看。

蘇沫看過去時,也愣了,“人類的情感真是奇妙的東西,現在還能回應我。”

他捂住小狗流淚的眼睛,看向身旁的男人,“可是沈二爺你沒反應。”

王於漾強調,“沒有。”

蘇沫沒露出什麼失落的表情,接著剛才的說,“師兄不再去實驗室,也不再碰那些器材,連白大褂都被他扔了,他去國外待了一個多禮拜,回來就走了。”

“他走的時候帶了些書,其中有他買的第一本醫學類原版英文書籍,我跟他一起買的,很珍惜。”

王於漾想起自己翻了很多遍,封皮一角印著跟書簽上相同符文的書。

“後來為什麼又找他?”

蘇沫直言道,“實驗遇到了瓶頸。”

“他帶走的不止是書,還有那份報告,我本想偷偷拿走,但他藏的嚴實,我沒找到,直接問他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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