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乾嘛?!”攤主大驚,警惕道,“光……這是要搶錢嗎?”
他本來要說光天化日,可一看這烏雲滿布,連點日頭影兒都瞧不見的架勢,便乾脆咽下去,不說了。
“這銀子是假的,你被騙了。”白星言簡意賅道。
攤主一愣,滿麵狐疑,“不能啊,我都驗過了。”
那客人愣了下,旋即哈哈大笑起來,“這小姑娘還挺會說笑話的。”
他穿著體麵,又生就一副麵闊耳方大耳垂的好模樣,正是民間百姓推崇的富貴相,此時雖然貌似這小姑娘首先出言不遜,但他卻如此寬宏大度,令人心生好感,在心中便難免傾斜了幾分,跟著大笑起來。
孟陽略慢一步從外頭擠進來,因走的太急吞了幾口冷風,正咳嗽,“咳咳,白姑娘?”
那漢子長得膀大腰圓,一看就很有力氣的樣子,他有點擔心。
白星就像沒聽見一樣,視線在銀子上打了個滾,又繼續看著那位攤主道:“你所謂的驗過,就是咬一口嗎?”
攤主茫然,市麵上不都這麼乾的嗎?而且剛才他也稱了,重量也對得上啊!
可這小姑娘跟自己不認不識,無怨無仇,也不至於突然跳出來玩自己吧?
他正愣神中,也不知這姑娘怎麼動的,自己手裡的銀子突然就掉了個個兒,落到她掌心去了!
“哎哎哎,”攤主急了,“我的銀子啊!”
足足二十兩呐!
白星重新看向那位“豪客”,麵無表情道:“你這個法子對付得了一般人,卻對付不了我。”
說著,她的手指微微發力,竟直接把那錠銀子捏成了兩半!
“哇!”
這得是什麼樣的功夫啊?!周圍頓時一片嘩然,一乾沒怎麼見過世麵的百姓紛紛發出潮水般的議論聲。
那豪客終於微微變了臉色,竟然打算趁大家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時偷偷逃走。
“你不能走!”孟陽卻已經繞了過去,一把扯住他的袍袖。
他生得瘦削,宛如寒風中一根枯竹,對比對方熊一般的體格擋真不夠看,頓時就被拖了個踉蹌。
可他死也不肯鬆手。
騙子,多麼可惡啊!
孟陽這一聲直接把大家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來,當即有人看出門道,也跟著圍攏成一個圈,大聲吆喝道:“是啊,你不能走!”
“哎哎,這是要跑,真有問題啊,指定是做賊心虛了!”
“攔住他,快攔住他!”
奈何那人身材高大魁梧,左邊一衝,右邊一撞,竟硬生生把人群的包圍圈撞出一條缺口,眼見著就要撩袍子逃跑了。
然而就在此時,他突然哎呀一聲向前撲倒。
伴著他倒地的動作,一顆石子也一起滾落在地,擦著雪地飛出去老遠,噗一下嵌進去不動了。若要細細看時,那石子上還隱約沾著一點點銀屑呢。
後麵的白星收回手,把掐成兩半的銀錠丟到攤主手中,後者雙手打顫,麵色如土,心裡一陣又一陣的後怕。
原來那銀錠掰開之後,露出來的竟然是一大塊石子!
瓤兒是假的!
若給那廝得逞了,他今年一整年的心血就要打水漂不說,還要倒找給人家三兩多銀子……
隻是這麼一想,就快把人嘔死了!
忍一時越想越氣,攤主實在忍不住,當即抄起一卷布,擼著袖子衝上前,劈頭蓋臉朝那騙子身上打去。
“你這驢日的王八,好陰毒的伎倆啊!光天化日之下就敢騙人,多陰損啊!
你這生個孩子沒□□的混賬種子,老子辛辛苦苦忙活一整年,就指望著這點家當賣點錢,給家裡添置一回新東西……”
圍觀眾人也是感同身受,一起上去幫著大罵那騙子無賴,又有人嚷嚷著要報官:
“真是太喪良心了,報官,必須報官!”
“真是窩火,大過年的,遇到這種事兒,一般人氣的上吊的心都有了,這不逼死人嗎要?”
尋常老百姓忙活一年才有幾個錢呀?他這一動手就是二十兩,簡直要把人往絕路上逼呀。
三鎮聯合廟會也算是本地一件大事了,早就有縣衙提前布置一番,又專門調撥一隊衙役和巡防廂軍在此地維持秩序,此時聽見動靜紛紛擠過來。
幾名衙役了解事情原委之後,也是火冒三丈,上去就給了那騙子幾拳。
那騙子哀嚎幾聲,順勢倒在地上,又哀求不止,言道自己隻是初犯,也並未成功,還求他們高抬貴手放了自己雲雲,哪裡還有剛才推人的氣勢呢?
誰知不哀求倒好,一出聲反倒是火上澆油。
打頭捕快模樣的漢子冷笑一聲,直接一腳將他踩在雪地裡,“好賊子,打量你爺爺是沒見過世麵的奶娃娃呢,膽敢用這等鬼話哄騙!之前就有人報案,敢情你小子膽子倒大,非但不跑,反而在這裡又弄一回,跟我們走,回去好好吃吃牢飯……”
這人必然是看天氣不好,大家著急收攤,急於把貨物脫手,這才瞅準了機會動手。若給他得逞,轉頭溜之大吉,天大地大又哪裡去尋?
一乾衙役先把那騙子綁了,聽說是有人仗義出手,這才阻止騙局,便要找那“壯士”道謝。
然而,周圍亂糟糟的,圍觀人群隻顧看熱鬨,哪裡在意誰什麼時候走了?問了半天也沒好歹,隻得作罷。
眼見罪魁禍首被抓,周圍的人群頓時紛紛叫好,又跟著走出去一段,這才漸漸散去。
對絕大多數人而言,這也不過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一個插曲罷了,最多是他們茶餘飯後口中的談資,而不會對自己的實際生活造成任何影響,三兩天也就忘了。
唯有那個賣布的攤主暗自僥幸,想要再尋剛才的姑娘時,人海茫茫,又去哪裡去找呢?
剛才有人嚷嚷報案時,白星就已經帶著孟陽功成身退了:她其實不大喜歡這種人多的場合。
大多數人都留下看熱鬨,隻有少數幾個認識他們的誇讚幾句,然後慢慢也就散了。
不對,還有一個人。
那人在他們攤子前抱著胳膊站著,身材勁瘦高挑,頭上的鬥笠落滿雪花,壓得低低的,看不清模樣和表情。
孟陽直覺有點不太對勁,不過還是禮貌的上前詢問道:“客官,您是想買燈籠嗎?”
話音未落,他胳膊上卻多了一隻手,扭頭一看,是白星。
“白……”
姑娘二字尚未出口,白星已經將他一把拉到身後,表情少有的嚴肅。
她的另一隻手,甚至已經摸住了刀柄。
那人突然嗤笑一聲,伸出一根手指,極其緩慢地把鬥笠往上推去,露出一張年輕而銳利,的刀子一般的臉來。
“這位姑娘,果然好身手呀……”
霎那間,風雪仿佛更大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