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男人本就年輕底子好,這幾天過去,竟然已經能拄著拐杖下地走動走動了。
兩口子感激不已,覺得就算不能立刻還錢,多少也要表達一番心意。
於是女人昨天蒸了一鍋蔥油花卷,大清早喂飽了孩子,急匆匆摸黑趕了過來。
她本想偷偷送的,卻不料白星壓根沒睡,更如此警覺……
白星靜靜聽著她說完,還是那句話:
“你送錯了。”
女人憨憨一笑,也不跟她爭論,“那權當還那碗肉湯麵的情吧。”
當時家中難以為繼,丈夫的傷勢又完全沒有好轉,她急得了不得,奶.水都快沒有了,孩子一天吃幾次都難得飽餐一頓。
寒冬臘月出來賣蜂蜜,也不過是走投無路的選擇,可萬萬沒想到,竟迎來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一碗肉湯麵不僅填飽了肚子,更給女人帶來無窮的力量。
身上加了養分,又有了二兩銀子接濟,那個垂死的小家好像一下子就活了過來。
第二日一大早,一夜好眠的她就又有了充足的奶.水喂養兒子。
“麵是隔壁做的。”白星道。
女人笑道:“小先生,還沒醒吧?勞煩姑娘替我轉交。”
白星沉默良久,點頭。
一直緊張等待的女人猛地鬆了口氣,露出一個樸實的真誠的笑。
說實在的,她這一路走來頗顯狼狽,頭上滿是霜花,臉上凍得青紫交加,嘴唇微微開裂……但白星忽然就覺得她很美。
真好。
“人都走了,你還看什麼呀?”聽見動靜的廖雁不知什麼時候也上了牆頭。
白星掀起提籃上蓋著的白布看了眼。
裡麵滿滿當當塞著十多個拳頭大的花卷,有濃鬱的蔥花香油味道劃破清晨的寒意,撲麵而來。
這是一股很溫暖,很溫柔的味道。
花卷很漂亮,中間深深凹陷,兩邊努力向上揚起,舒展開中間一層又一層褶皺,像一隻隻振翅欲飛的胖蝴蝶。
因為在做的時候,每一層都均勻塗抹了蔥油,所以那堆疊著的褶皺並不會粘在一起,淡黃色的油光看上去格外美麗。
她忽然莫名高興起來。
“今天早上吃蔥油花卷!”她衝著廖雁舉了舉提籃。
這是彆人送我的禮物呀,裡麵包含了真心!
稍後孟陽醒來,得知此事之後也十分詫異,“白姑娘,你竟什麼時候偷偷給銀子了嗎?”
怎麼不告訴他呀,早知道,他也該給一點的。
廖雁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發現兩個人竟然擁有了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不由一陣火起,逼著他們重複事情的經過。
哼,臭書呆子,休想獨享!
孟陽被他吵吵得頭疼,隻好耐著性子說了一遍,又感慨道:“真乃忠厚之家呀。”
這樣的夫妻養育出的孩子,必然也壞不到哪裡去。
廖雁聽後,竟難得沒有抬杠。
他抓起一隻花卷看了看,又聞了聞,“還挺香的。”
孟陽也聞了一回,笑道:“這必然是今年新磨的麵粉,你們看,多麼細膩潔白呀。裡頭也不知加的多麼足量的大蔥,味道這樣香濃……”
看來那位大嫂也是個做飯的好手呢,因為想熬一鍋又香又濃的蔥油,可不容易。
廖雁不耐煩道:“早上就吃這個!”
孟陽衝他笑了下,看上去一點也不生氣,“好呀。”
廖雁一噎,哼了聲,彆開頭去。
他懷疑這個死書呆會什麼邪惡的法術,總有辦法叫自己說不下去。
笑笑笑,整天笑眯眯的,有什麼好笑的呀!
哼,讀書人心最黑了。
之前江湖上不是就曾有個什麼“聖手書生”嗎,使得一手好槍法,明麵上是個行俠仗義的正人君子,實際上卻淫人.妻女,做的壞事簡直罄竹難書。
哎呀,廖雁突然心頭一喜:
哎呦,昨天剛學會的詞,我今天就會用啦!
嘿嘿,罄竹難書,折翅雁啊折翅雁,你可真是了不起……
見他一個人在那裡傻笑,白星好奇地問了句。
就見廖雁摸著下巴,神秘兮兮道:“星星,我跟你講,像我這麼聰明的人,如果打小讀書,一定會考個狀元回來的。”
白星:“?”
我覺得你在想屁吃。
有了炸貨之後,早飯就好打發多了。
隻要熬一鍋香噴噴黏糊糊的小米粥,從醬缸裡挑三兩把脆生生鹽津津的小鹹菜,配著兩樣新炸的丸子,就是一頓好飯。
丸子剛炸好的時候,外酥裡嫩,放一段時間之後,外殼就會逐漸軟化,滲出內部的油脂。
但這並不代表它會變得不好吃,相反的,時間的流逝反而會使丸子各個部位的味道進一步融合:好一道冷拚盤呀!
當零嘴?當飯?都好。
空口吃大蘿卜辛辣刺激,越吃越寡淡,吃太多還會有點燒心。可誰能想到隻是調了一點雞蛋和麵糊,去油鍋裡煎熬一番,就會完成這樣驚人的蛻變呢?
蘿卜特有的辛辣被最大程度中和,麵粉和雞蛋醇厚的香氣得以發揮……
所以說,要想一鳴驚人,總要吃點苦的吧!
此時若趕緊喝一勺小米粥呀,粥水的熱氣會進一步催發蘿卜丸子的香味。
嗨,除了好吃,還能說什麼呢?
直接把丸子丟到粥碗裡也是可以的,原本乾乾淨淨的粥水表麵會立刻浮起幾點可愛的油花,亮晶晶黃澄澄,隨著筷子的攪動不斷遊曳,像調皮的小魚。
香醇的小米粥增添一點鹹味和葷腥,有種喝肉粥的錯覺,幸福感油然而生。
白星先就著炸丸子喝了一大碗小米粥,又去盛第二碗,這才開始吃鹹菜。
她自認不是個特彆挑食的人,但今天的最愛卻唯有一種,自然也是花樣最新鮮的一種:
聽書生說這鹹菜原本叫辣疙瘩,南邊的人也叫大頭菜、芥菜頭,好像都是同一種東西,隻不過吃法很有些區彆。
辣疙瘩,顧名思義:口感辛辣,青白相間的表皮疙疙瘩瘩,是很常見的東西,便宜!
北地的人喜歡一口氣買許多,洗乾淨後用清水和鹽巴醃製,密封在大瓷壇裡,隻要沒有雨水和其他不乾淨的東西跑進去,辣疙瘩就不會腐爛,足可以吃到來年。
就是這樣一碟不起眼的小鹹菜,也會是寒冬餐桌上不可忽視的□□。
人們大多直接撈出來切絲吃,稍微講究一點的,還會切一點細蔥白,點幾滴香油涼拌。
不過孟陽覺得那樣都未免太暴殄天物了些。
他從醃製好的辣疙瘩中挑選皮薄肉厚的,洗去外表多餘的鹽分,去皮切成粗絲,先用五花肉丁爆香,然後加入醬油和紅薯粉條一起炒。
鹹菜本來就夠鹹的了,倒也不必額外再加鹽。
炒出來的混合鹹菜絲油汪汪軟乎乎,口感豐富而多樣,可比吃單純的鹹菜絲要美味多啦。
當然,這又是肉又是油的,成本自然也高昂許多,簡直可以當成一盤待客好菜。
若非如今有兩人上交銀兩,他也是不敢這樣耗費的。
有這樣的鹹菜,何愁不下飯?
白星拿了個熱好的蔥花油卷掰開,夾了一大筷子混合鹹菜絲在裡麵,啊嗚一口咬去半個。
香,真香!她簡直想不出第二個詞來啊!
分明都是很簡單的東西,甚至有點上不得台麵,可偏偏滋味如此之好,驚人詫異。
鹹菜也能當主角的嗎?
大蔥也能當主角的嗎?
還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