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雁, 雁……廖雁!”孟陽傻眼了,不顧自己手上還沾著雞血,追著廖雁跑出門去。
可廖雁頭也不回, 直接翻身上馬。
大黑馬扭過脖子看了孟陽一眼,打了個響鼻,似乎在道彆。
一人一馬沐浴著清晨的陽光,就這麼在他的視線中越跑越遠,最終徹底消失。
孟陽追出去一個街口,扶著牆呼哧喘氣。
就, 就這麼走了。
他真的就這麼走了?
不是說好了要一起過年的嗎?
孟陽努力眺望了下廖雁消失的方向,又扭頭去看自己家的方向, 有些茫然。
他隱約覺得對方的離去與自己有關, 可卻不知究竟為何。
最後那一眼……他討厭自己嗎?
孟陽一直都知道廖雁可能對自己有些意見,但白星的存在調解了這種矛盾, 使三人的關係處於微妙的平衡之中,竟營造出一種天下太平的假象……
“回去吧。”白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跟在他身後。
“他,”孟陽帶著幾分無措直起身來, “他是出去辦事了嗎?”
他總還抱著那麼幾絲僥幸。
難得,難得有人一起過年, 他是真的很想要朋友啊!可如果對方真的因為自己而離去……
白星搖搖頭,“他走了。”
“走了?”孟陽心中的僥幸稀裡嘩啦碎了一地, 眼眶迅速泛紅, 結結巴巴道, “離開了?他, 他不留下跟我們一起過年了嗎?
外麵多冷呀, 他的銀子還在我這裡呢, 也沒有帶被褥, 出去之後凍壞餓壞了怎麼辦?
他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呀?還是我無意中說錯了什麼話……是我的話本寫的不夠好嗎?那星星你把他叫回來啊,我可以改的,真的可以改的……”
“回去吧。”白星沒有過多解釋,“他本就不屬於這裡。”
或許自己也是。
對廖雁而言,平靜的生活可能更像籠子,留下反而是稀奇,走了……或許才是最正常不過的吧。
江湖遊子,遊子,身如浮萍,隨波逐流,哪裡是能在一個地方長期停駐的呢?
孟陽心頭一緊,呼吸都停住了,“那,那你也要走嗎?”
白星沒說話,隻是沉默著往回走。
“不要走好不好?”孟陽急了,手腳一片冰涼,亦步亦趨的跟著,“我會做好多好吃的,還有很多你沒嘗過呢!不會的,我也可以學著做……”
他想要去拉白星的袖子,可低頭看見指尖上的血跡後又瑟縮了回來,隻是可憐巴巴的哀求著。
他分明有家的,可此時表現得卻宛如一隻無家可歸的小狗。
白星不敢看他。
在前麵越走越快。
“哎呦,這是怎麼啦?”王大娘方才就聽見街對麵鬨了起來,深感詫異,就借著出門倒爐灰的事兒轉過來看了一眼,“鬨彆扭啦?”
這家幾個孩子一直都好著呢,怎麼也有拌嘴的一天?
孟陽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張了張嘴,本能的想去求助,可話到嘴邊,卻又生生咽回去。
這種事他該怎麼說呢?
如果星星要走,如果星星真的不屬於這裡,難道他要如此自私的強迫對方留下來嗎?
可,可他真的不希望星星走呀……
為什麼,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要離自己遠去?
大家為什麼不能永遠開開心心的在一起呢?
當了這許多年鄰居,王大娘從沒見過孟陽如此驚慌失措的時候,哪怕當初這小子第一次自己生火,結果不小心燒著了半邊廚房,他也隻是帶著一點不好意思的靦腆的笑過來敲門,認認真真的問該怎麼辦?
哪裡像現在,眼眶都急紅了。
“嗨,哪怕是兩口子,天長日久生活在一起,還有拌嘴的時候呢,”王大娘安慰道,“好孩子,可彆著急,這話呀,得慢慢說。”
孟陽喃喃道:“慢慢說?”
“可不是?”王大娘點點頭,“這在一塊過日子呀,最怕心裡藏著話說不透,你為我好,我為你好,最後反倒都不好。”
孟陽把這幾句話在心裡反複嚼了幾遍,好像隱約品出一點滋味來。
可是……
“可是如果說開了之後,還是不行呢?”
他紅著眼圈,身上忍不住發抖,像冬天掉到河裡的小狗。
王大娘愣住了。
說開了,還是不行……真鬨得這麼嚴重了嗎?
她歎了口氣,倒是沒有敷衍,“陽仔啊,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強扭的瓜不甜,如果……可是如果你不自己去試一試的話,又怎麼能知道呢?”
她自然是希望小輩們都和和美美順順利利,但並非世上的事情僅靠希望就行的,雖然殘酷,但卻是每個人成長過程中必須要明白的道理。
孟陽隻是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要和白星分離,就忍不住鼻梁發酸。
他不想!
世間之事固然沒有十全十美,可他也從未奢望過呀,五美,他隻要一半不行嗎?
難道老天真的這樣殘忍,連這一點施舍都吝嗇……
不過,他用力吸了一口氣,覺得王大娘說的對,自己連試都沒試過,又怎麼知道一定不行呢?
想到這裡,他朝王大娘鄭重行禮,然後追著白星去了。
王大娘沒有馬上走,隻是站在原地看著她跑遠,末了又歎了口氣。
“唉!”
當初白星來的時候,她就覺得這個小姑娘可能待不久,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怎麼樣了?”王大爺從虛掩的門後麵探出頭來,悄聲問道。
王大娘搖了搖頭,隻是看著天長歎一聲,“老天爺啊,您可行點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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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廖雁一路氣勢洶洶出了桃花鎮,所到之處神鬼皆絕,可走了一段之後,他又覺得不對勁。
他娘的,老子的銀子還在死書呆子那兒呢!
想到這裡,廖雁暗罵晦氣,下意識勒住韁繩。
大黑馬停下腳步,歪頭看著主人:乾嘛呀?
廖雁摸了摸它的脖子,酸溜溜道:“我可沒有什麼栗子粉炒黃豆給你吃。”
大黑馬抖了抖長睫毛,彎著脖子蹭了蹭他的手:我也沒說要呀。
廖雁跟它對視片刻,突然把臉埋進厚實濃密的鬃毛,長長吐了口氣。
“他娘的……”
他聲音發悶地說。
憑什麼呀。
買燒餅還講究個先來後到呢,那書呆子憑什麼?
星星是個大傻子,哼,根本就不懂,老子可比那死書呆強多啦!
他不就是會做飯嗎?不就是識字嗎?還會寫什麼酸不拉幾的話本子……
大黑馬眨了眨眼:可這麼聽著,人家會的還挺多的呢。
廖雁一噎,不輕不重地打了它一下,氣呼呼道:“你老實交代,是不是也被什麼狗屁的栗子粉炒黃豆收買了?”
大黑馬又去蹭他,鼻子裡噴出大股大股的熱氣,像在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