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有心臟。
若是走運,唐爺元氣大傷,沒個三年五載絕對養不過來;若是不走運,明年的今天我給你燒紙!
打到現在,雙方都已是強弩之末,一個個氣喘如牛,渾身血跡,惡狠狠瞪著對方的模樣如同底下爬出來的惡鬼。
到了這個時候,但凡一方再有人來……
“白姑娘!廖少俠!”忽聽山穀內一陣馬蹄疾馳,竟是裴懷帶著兩個身穿黑風鏢局短打的漢子去而複返,“得手了,走!”
幾乎在同時,又有馬蹄聲從山穀外傳來,還夾雜著零星的喊殺聲。
“哈哈哈,我們的援兵到了,看你們插翅難飛!”紅枝鏢局的人一聽,麵上憂色儘去,立刻開始放聲大笑起來。
“才剛老子的人就插上翅膀飛了,”廖雁更狂妄,“你們倒是追啊!”
“莫要多談,走!”裴懷功夫不佳,但勝在體力完好,他帶來的兩個夥計才剛在山穀內飽餐一頓,也恢複了不少體力,一路衝殺過來竟如砍瓜切菜。
見狀,白星和廖雁也打了聲呼哨,喚阿灰和大黑馬回來。
這個時候,山穀兩側已經能隱約見到紅枝鏢局的人馬了。
袁明溜了,其他三處把守的人馬自然也沒有必要堅守,故而此時便都朝這邊湧來。
幾十匹馬狂奔,連大地都被震撼,轟隆隆的巨響回蕩在山穀之中,竟震得許多山石滾落。
“快走!”裴懷一看,臉色登時大變,又奮力刺傷幾人,大聲喊道。
阿灰和大黑馬一前一後從山溝裡越出。
它們本就是塞外寶馬,狂奔至下速度遠超其他馬匹,故而雖然是後發,卻也先至。
待阿灰掠到近前,白星連跑幾步,一手持刀,一手抓住馬韁,從一側蕩了上去。
她竟不急著坐正,又跑了兩步之後,竟把韁繩咬著口中,一手抓向地麵,把方才丟棄的手/弩握在掌心,這才全身發力,拚著擠出大股血水,重新落到馬背上。
“駕!”
“哎,那個賠錢的!”廖雁大聲喊道,“你們大當家就不管了?這麼著還不得摔死!”
人已經救到,裴懷心情大好,胸中又生出幾分豪情和得意,“實不相瞞,我早已安排人接應!”
一切進展順利,大當家也不必入城求助於官府,黑風鏢局的顏麵得以保全,大善!
“不好,他們要入城!”有人看出幾人的打算,在後麵咬牙切齒道。
綏山州乃地方大城,守衛森嚴,駐軍眾多,絕不會允許任何江湖人在城中鬨事。一旦黑風鏢局這夥人順利入城,這盤菜就算是涼透了。
“都給老子快些!”話音未落,已經有數人抽出匕首,狠狠往馬臀上刺去。
馬兒吃痛,長嘶不絕,發瘋一樣狂奔起來,竟漸漸趕上。
“還想跑?”來人手持長/槍,
白蠟杆在他手中宛如有了生命一樣,靈蛇般吐出腥紅的信子。
“趙寶成?!”裴懷看清來人,不禁勃然大怒,“你個狗日的也是北人,為何要給南狗賣命!”
趙寶成嘿嘿一笑,露出滿口黃牙,“自然是給的銀子多。”
說話,長./槍出手。
今天彆人倒罷了,唯獨他不能放過這幾人,不然回頭走漏風聲,他還有何臉麵在北方混跡?
一次背叛,終生不用,想來南方武林同道也不會多麼樂意接納自己……
所以他早就想好了,這回狠狠撈一筆大的,然後就退隱江湖,娶個大腚婆娘,生上五個六個崽子,來日也叫他們讀書做官去!
裴懷的功夫遠不如趙寶成,格擋三兩下後就被戳了兩個窟窿,血湧如噴泉,一身書生長袍都被染紅了。
“二當家!”那兩個黑風鏢局的夥計一見,當真是目眥欲裂,顧不得自己也是一身傷,就要上來舍命相護。
“都給老子閃開!”廖雁見不得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逞凶,當即大喝一聲,竟直接從大黑馬背上跳了起來,照著趙寶成的背心就是一腳。
趙寶成本想著袁明雖跑了,卻來了個黑風鏢局同樣不可缺失的智囊裴懷,倒也不算太壞,正打算全力擒拿裴懷,好日後跟紅枝鏢局獅子大開口呢,冷不防就被廖雁一腳踹下馬背。
他倒也算有些本事,遇事不慌,半空中長/槍點地穩住身形,才要重新上馬時,卻突然覺得勃頸上一涼,好像有什麼東西紮進去了。
滾燙的液體從另一側瘋狂湧出,疼痛姍姍來遲,叫他的視線迅速模糊。
眾人就見趙寶成手捂著被箭矢紮透的脖子,大股大股鮮血噴泉般湧出,足足噴出去一尺遠,整個人原地晃了幾晃,終於支撐不住,頭朝下栽倒在地。
馬背上的白星收回□□,對著後麵的追兵透出一個字,“死!”
她現在就要回去見書生,所以死的一定不會是她。
經過雨水反複衝刷,藍眼睛幽深的嚇人,仿佛冬日山穀中伺機捕獵的野獸,瘋狂翻滾著殺意。
沒人會懷疑她說的話,因為前車之鑒還躺在地上,尚未涼透。
幾乎是立刻,就有幾個收錢辦事的人心生退意,不自覺勒住馬韁,原地止步不前,竟不敢追趕了。
銀子固然好,但命卻隻有一條……
真到了關鍵時刻,堅持到最後還在拚命的也隻有紅枝鏢局自家人,不過此時白星他們也拚了,兩邊在馬背上交戰幾個來回,各有損傷,一時間竟誰也奈何不了誰。
雙方都已經將速度提到極致,道路兩邊的景物全都變成模糊的掠影,半空中的雨點打在臉上碰的生疼。
一方想保存有生力量,另一方卻不想竹籃打水一場空,而輸的一方,很可能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前麵有駐軍!”也不知誰喊了一嗓子,眾人抬頭看時,果然見朦朧雨幕中站著一排甲胄齊整的士兵。
路中間明晃晃放著絆馬索和木障,擺明了此路不通。
“綏山城外,作亂者死!”為首一個身披甲胄的將軍縱馬而出,一杆長戟橫在身前,大有萬夫不當之勇。
而他身後跟著的,則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數百騎兵,甲胄齊整,無聲中透出肅殺。
江湖人身手雖好,但無組織無紀律,真對上訓練有素的正規軍,那就是個死。
隻是這麼一個照麵的工夫,就有許多人心生退意,竟直接調轉馬頭跑了。
紅枝鏢局的人暗罵幾句,卻也不敢繼續追擊,隻在原地轉著圈子。
成了!
裴懷狠狠鬆了口氣,隻覺被壓抑了一路的傷口和疲憊滾滾襲來,幾乎恨不得就地睡死過去。
但他知道還不能倒,不然若進不去綏山州城,他們幾個傷員在外麵也還是個死。
想到這裡,裴懷再次強打精神,主動將自己染血的文書遞過去,客客氣氣道:“幾位軍爺,在下是黑風鏢局二當家裴懷,原本是隨大掌櫃一起來貴寶地做買賣,奈何遇上南方蠻子,不由分說殺我夥計,幸得兩位少俠相助……”
黑風鏢局在北方縱橫多年而屹立不倒,固然經營有方,背後卻也少不了官府大開綠燈。畢竟一夥有組織有紀律做正經買賣的江湖人,可比整日遊手好閒,動輒燒殺搶掠的遊俠兒好的多了。
更彆提黑風鏢局買賣做得很大,也從不做假賬,光每年上交給朝廷的稅款就足夠養活一城百姓,所以各地官府倒也不大找麻煩。
黑風鏢局和紅枝鏢局的矛盾駐軍之中早有耳聞,這年頭會參軍的也多是血氣方剛的男兒,雖然礙於身份不好明說,但或多或少都偏向自家人一點。
單純論身份,駐軍同袍是自家人;可這要論及南北……當然還是北方的黑風鏢局親近一點。
遠的不說,有些退伍的老兵可還在黑風鏢局混飯吃呢!
那將軍略一沉吟,核驗文書後言簡意賅道:“上交兵器。”
說完,又對後麵盤桓不去的紅枝鏢局眾人道:“若爾登自願上交兵器,拿來文書,自然也能入城。”
兵器就是江湖人的利爪,若沒了兵器,量他們也不能怎麼樣。
白星和廖雁本還有點不願意,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頭暈眼花的裴懷見狀,忙低聲道:“無妨,事後在下絕對幫忙討還。”
哪怕就算是要不回來,以黑風鏢局的實力,再請人打造更好的也就是了。
眼睜睜看著裴懷一行人順利入城,紅枝鏢局眾人當真恨得牙都要咬碎。
他們就是江湖散兵,紅枝鏢局在南方勢大,北地卻也鞭長莫及,又哪裡來的正經身份文書?
至於上交兵器……交了兵器還怎麼打,用牙齒咬死他們嗎?
功虧一簣,功虧一簣啊!
到嘴的鴨子飛了!
此時不除,待他們休養生息重複元氣……後患無窮!
卻說白星一行人有驚無險地入城,一直緊繃著的弦驟然放鬆,頓覺身體無一處不痛,甚至連回身嘲諷的力氣都沒了。
眾人直奔醫館而去,剛一落地,裴懷就再也支撐不住,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黑風鏢局的兩個夥計趕忙上前攙扶,又掏出金銀給醫館眾人……
這一覺睡得好長好熟,白星隱約覺得身上好多地方又疼又癢,可實在沒有力氣去抓。
好像有什麼人在耳邊說話,她努力想要掀開眼皮瞧一瞧,卻仿佛重若千鈞。
“哎星星醒了!”很耳熟,是書生?
“哎哎哎,莫要吵,傷者失血過多,當務之急就是要好好睡一覺,然後再飽飽的吃幾頓,你這樣吵嚷,他們又怎麼休息得好?”似乎是
個老頭兒再說話,聲音微微有些沙啞。
“哦哦,好的!”
白星仿佛能想象到孟陽如臨大敵,連連點頭的模樣。
她的身體終於徹底放鬆下來。
真好,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