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們好了,咱們去隔壁街上喝蟹子湯吧!”孟陽興致勃勃道,“聽說可好喝啦!”
綏山州城南有一處大湖,裡麵頗多水產,也因此衍生出不少美食。好不容易來一趟,不去嘗嘗豈不可惜?
嗨,世上還會有什麼事比大家平平安安湊在一起吃喝玩樂更美好的麼?
三人正在裡麵吃吃喝喝,忽然有跑堂過來敲門,“客官,外麵有位軍爺找您。”
軍爺?他們可不認識什麼軍爺,可能是來還兵器的吧!
三人吃的正起勁,兩個身上還帶傷,也不耐煩動彈,直接對夥計說:“是不是來還東西的?勞煩你給拿上來吧!”
這還挺周到的,原本以為要自己過去拿呢。
不過,不是說為防萬一,要等離城的時候才能給嗎?
夥計有些為難,朝後麵一瞧,往旁邊讓讓,“……已經上來了。”
出現在門口的男人身材高大,一身黑色便服並沒什麼多餘的裝飾,可通身的肅殺氣卻遮掩不住。
他往前走了兩步,腰板挺直不動如鬆,幾乎每一步的距離都一樣大……正是當日在外駐守的將領。
他大約也沒想到這個時候三人竟躲在房間裡吃烤乳豬,表情有一瞬間的微妙,“三位……好雅興啊。”
他的視線重點在白星和廖雁身上滑過,不覺有些驚訝。
當日這兩人傷成什麼樣,他看得清清楚楚,到現在滿打滿算也才十幾個時辰,不到兩天時間,竟然已經能自己坐著大口吃肉了?
真是可怕的恢複力。
白星和廖雁嘴巴裡還塞著沾滿醬汁的烤乳豬,見狀也不起身,隻是含糊不清道:“來點兒?”
雖然各自立場不同、身份有彆,但對方在關鍵時候很配合,兩人對他印象都還不錯。
孟陽擦了擦手,張開幾根手指替他搬了一張凳子,“您坐。”
烤乳豬實在肥美多汁,粘在手上的油都黏糊糊的,得用香胰子和草木灰反複清洗幾遍才行,光這麼擦收效甚微。
來人看著麵前三個一般大小的年輕人,臉上還有充滿稚氣的嬰兒肥,一個個都吃得腮幫子鼓囊囊,嘴巴油亮亮……光看眼前,真是一點都想象不出來當日浴血拚殺的場景。
他忽然就覺得有點好笑。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這樣年輕的幾個孩子,卻已經可以把江湖攪得天翻地覆。
“在下黃平,是本地的守城副將。”他略拱了拱手,這才去凳子上坐下。
廖雁往他空蕩蕩的兩手上瞄了一眼,失望之情流露無疑,“你這既不帶探病的禮品,也不是來提前歸還兵器的,到底來乾嘛?”
說完,非常靈巧地吐出來一塊豬脊骨。
黃平愣了下,直接就笑了。
他從軍這麼多年,如今官至副將,還是頭一回有人這麼大大咧咧的跟自己要禮物呢。
“幾位若想離城,兵器隨時可以帶走。”黃平乾脆道,“不過我今天過來,是有彆的事要說。”
一般來說,官府並不會嚴格限製江湖中人佩戴兵器,隻是這幾位直接就在城外乾了一仗,血流成河,實在不得不防,隻好特殊情況特殊對待。
“什麼事?”三人異口同聲道,烤乳豬的濃香也隨著他們的聲音撲麵而來。
饒是黃平定力過人,也不禁本能地吞了下口水。
太香了……
不行不行,我有公務在身!
黃平到底是一軍副將,很快便穩住神誌,說起來意。
“白姑娘,敢問姑娘當日的手弩是從何處得來?”
白星嚼著烤乳豬的動作忽然停了下,然後充滿懷疑的盯著他,半晌才幽幽道:“你們堂堂一州官府,該不會想昧下吧?”
黃平:“……”
這小姑娘眼睛咋這麼利?
不過話彆說的這麼難聽啊!
他稍微有點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擺出一臉正氣,“這個,實不相瞞,實在是姑娘的手弩太過精巧,所以才想借來細細鑽研,可能,可能歸還的要稍微晚一點。”
本朝的兵器已經很久沒有革新過了,尤其是弓弩之類具備遠距離攻擊威力的,想要改進十分艱難。
他們倒是聽說之前幾個朝代曾有數種神機弩,精巧非常,隻是其傳人早已隱居,遍尋不到,圖紙也早已損毀,後人無法複原。
本以為此生無望,沒想到黃平竟在一個江湖遊俠的手中看到極其類似的,心情之激動,難以形容。
若能將這種兵器大量生產,在軍中大規模普及,那麼本朝軍隊的遠程攻擊能力必然足以碾壓鄰國。
白星哦了聲,追問道:“有多晚?”
黃平抓了抓頭發,“這個,快則兩月,慢則……”
沒數。
這玩意太難了,通身沒有任何金屬,全部用榫卯結構鏈接。
榫卯連接太過完美,許多細節從外麵根本看不真切,軍中幾個懂行的人琢磨半天都沒看出來,想拆開看看吧,又怕複原不了,端的難受。
黃平昨天晚上就已經把這個事情報給本地知州大人,對方當機立斷,決定上折子給朝廷。
朝廷有專門的兵器司,彙聚天下能工巧匠,專門為本朝打造各種兵器,想必他們能看出點什麼來。
不過這麼一來,那麼手弩的歸還越發遙遙無期了……
白星慢吞吞撕了一塊烤乳豬,一口一口嚼得仔細,一雙異色眸卻緊緊盯在黃平身上,似乎在盤算著什麼。
黃平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好像自己真的欺負小姑娘一樣,忙出言道:“事發突然,實在對不住,隻是若能尋得製作手弩的巧匠,一切就簡單了,自然能夠按時歸還。”
白星還沒開口,就感覺旁邊的孟陽從桌子底下輕輕踢了她一下,於是當即搖了搖頭,“那是我義父留給我的。”
“留給我”,黃平一聽這三個字就暗道不妙,“那不知他現在?”
“死了,好多年前就死了。”白星乾脆利落地打斷了他的所有念想。
黃平覺得不對,“可是我看的手弩並沒什麼磨損。”
白星老神在在道:“我功夫很好,輕易用不到,再說是義父留下的東西,我自然要好好保管。”
所謂峰回路轉,大起大落,不過如此。
黃平又盯著她的眼睛看了會兒,發現裡麵平靜無波,一點都沒有說謊的意思,隻好無奈地歎了口氣。
桌上的四人頓時陷入沉默,隻剩下廖雁吧唧吧唧吃肉的聲音。
他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忽然嘿嘿笑起來。
“我說黃官兒,你們平白無故拿人的東西,總不會說一嘴就算了吧?”
黃平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什麼意思?”
廖雁齜了齜牙,一本正經道:“江湖險惡,那可是我們星星保命用的東西,你們突然要去了,就跟要了人家半條命一樣!怎麼也得,”他忽然伸出幾根手指撚了撚,一挑眉毛,“給點兒吧?”
黃平沉默半晌,搖了搖頭,“這事我做不了主。”
“不是做得了做不了主的問題,”廖雁微微向後仰著身子,用下巴和鼻孔對他,“而是道義的問題。三歲孩子都知道不能白要人家的東西,你們這麼大一個朝廷,這麼大的衙門,不會連這麼點道理都不知道,真乾出這種白拿的不要臉的事吧!?
若來日做成這件大事,你們州官兒自然少不了升官發財,嗬嗬……”
黃平被他說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微微有點羞惱。
不過他畢竟是個忠正耿直的人,本身也覺得白拿人家東西不好,所以今天才特意來跑這一趟。
隻是沒想到對方年紀不大,臉皮還挺厚,一點兒都不顧忌朝廷威嚴,直接就大咧咧開口要了。
己方主動給和被彆人追在屁股上要債,真不是一回事兒,就好像,好像真的搶了人家什麼東西不給錢一樣。
怪臊得慌。
黃平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那兩個小年輕也不吃了,都沉默而直接的盯著他,意思表達的非常明白。
黃平終於坐不住了,“我這就回去,向大人請示。”
說完,也不等三人的回答,直接轉身就走。
直到三人真的從窗戶裡看見黃平離去,這才重新開口說話,討論的主題就是究竟能賣多少錢?
“對了,你為什麼不想說是自己做的呀?”白星好奇道。
孟陽微微垂著頭,聲音有些悶悶的,“我不想再跟朝廷打交道了。”
朝廷毀了他的家,毀了他所有美好的回憶,這輩子都無法原諒。
但與此同時,他卻又的的確確是這個國家的子民,也沒辦法明知能夠幫助國家強大而不去做。
所以……就這樣吧。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