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知州高成亮聽了黃平的回話, 也有些啼笑皆非。
他跟黃平的想法差不多,自己堂堂知州,自然沒有貪墨的意思,可這被人追在屁股後麵討債的感覺……真是不太美妙。
“之前倒是不曾有人說, 那折翅雁也是一把要債的好手。”高成亮失笑。
托那兩個年輕俠客的福, 雖然城外鬨了一場, 但持續多日的僵局也就此破了, 紅枝鏢局的人眼見計劃夭折,雖仍有些不甘心,不過已經紛紛退到毗鄰城鎮駐紮, 暫時威脅不到綏山州。
黃平跟著笑了幾聲。
確實沒想到。
危機已解, 高成亮的心情也恢複了點, 倒背著手在屋裡踱了幾圈, 又去逗弄下掛著的鸚鵡,這才開口道:“此事若成, 功在社稷,便是從平民身份一躍封爵也不是不可能。當今不是吝嗇的性子,賞賜自然少不了。”
不光那幾個江湖客的賞賜, 還有他們的。加官進爵, 就在此刻了。
黃平的視線跟著他走, 聞言道:“以卑職之見, 那幾個孩子,卻是誌不在此。”
他已過而立之年,兒子也不比白星他們小幾歲,所以那三個在他眼中, 還真就是孩子。
“他們自然誌不在此, ”高成亮笑笑, “江湖客嘛,講究個隨性自在,若是身上有了爵位,就如同鳥兒的翅膀上綁了金珠,又如何飛得起來呢?”
“大人明鑒。”黃兵拱手道。
高成亮瞧了他一眼,坐下喝茶,又朝下手處努了努嘴兒,“坐吧。平時倒是少見你為了幾個素不相識的人說好話。”
黃平順勢坐下,聞言搓了搓手,也不遮掩,“倒是一身好武藝。”
他本就是習武之人,自然見獵心喜。
況且……都還是孩子呢。
“是啊,孩子。”高成亮悠悠吐了口氣,臉上忽然露出一點追憶的神色,“本官在那個年紀的時候,還是白身一個呢!”
世人總說,人一旦開始追憶過去,就證明已經老了。
看來,他也真是老了。
多想無益,不過徒增煩惱罷了,高成亮笑著搖搖頭,又閒聊似的問黃平,“本官知道你素來愛才,可曾動過心思?”
既然是好手,若能來軍中效力,自然再好不過。
黃平誠實的點點頭,“實不相瞞,卑職還真起過這個心思。”
隻是交談幾句之後就歇了。
他們眼中的野性藏不住,根本就不是會老老實實受約束的。
也罷,天高海闊,任他們飛去吧。
白星和廖雁的傷勢看上去很嚴重,但其實多是皮外傷,流的血多了點而已,並未傷筋動骨。
倆人年輕底子好,養了兩天就開始活蹦亂跳,鬨著要去吃蟹子湯。
“等著吧,我已經托夥計去請大夫了,若大夫說你們能出去見風吃蟹子湯,那咱們就去。”
說這話的時候,孟陽正坐在床邊削木頭。
這兩天照顧病患之餘,他都在琢磨手弩,現在已經攢了不少想法,想著可以改進一下。
之前交給黃平那把是他第一次做出成品,難免有些不夠細致周密的地方,現在結合白星的臨陣使用感受,好多原本想不明白的地方也都豁然開朗。
“我說死書呆,”廖雁過來掐他的腮幫子軟肉,“你簡直跟個管家婆似的,哪兒那麼多講究?以前我跟星星闖蕩江湖,受的傷可比這個嚴重多了,那會兒都還照樣該吃吃該喝喝呢!”
在床上一躺好幾天,已經夠憋人了,再不讓人隨心所欲地吃東西,還叫不叫人活啦!
“你不要仗著年輕就胡來,”孟陽的腮幫子被他扯起來老高,但還是非常堅持,“不然等老了,有你好受的!”
白星就覺得這話聽著耳熟,果然就見孟陽捂著被掐紅的臉頰哼哼道:“這是鎮長爺爺說的,他可是大夫呢。”
廖雁暗自磨牙,孟陽毫不示弱地回瞪。
兩人僵持片刻,又齊齊扭開臉,重重哼了一聲。
白星去兩人之間坐下,開始默默地削梨皮。
“對了書呆,”廖雁的嘴巴根本閒不住,冷戰不過幾個呼吸的工夫,就又忍不住樂顛顛問道,“回頭你賺了銀子,想好怎麼花了嗎?”
這麼大的朝廷呢,怎麼不得給個……他想不出來!
想到可能到來的賞銀,孟陽也挺高興,當即不假思索道:“給星星!”
他做手弩本是為了防身,萬萬沒想到還能有這份意外之喜。
有了這筆銀子,以後大家的日子都能舒服一點。
他可被星星養了好久啦,如今,也輪到他養星星啦!
白星抿了抿嘴,雖然沒說話,但嘴角卻一直往上翹。
“你個沒出息的!”廖雁翻了個白眼,又喜滋滋道,“要老子說,當然要嘗儘天下美酒!”
嘿嘿,嘶溜。
三人興高采烈,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仿佛已經看到金山銀山擺在麵前,高興地不得了。
過了會兒,大夫來了,他給兩個傷員把了脈,略撚著胡須聽了半晌,笑道:“習武之人的體格真是了不得,若是尋常人,少不得要躺個十天半月。罷了,想吃什麼就去吃吧,就是羊肉少些,春冬交會之時容易上火!”
說著,還很有點羨慕地捏了捏廖雁身上結實的腱子肉。
廖雁騰地跳了起來,捂緊衣服一臉防備,“乾嘛,你乾嘛?!”
老大夫嗬嗬笑著,搖頭晃腦道:“實不相瞞,老夫年輕時也是這般好體格哩!”
三人看了看他麻乾核桃一般的臉,再看看微微凸起的小肚子,齊齊搖頭,“我不信。”
老大夫一張臉漲得通紅,惱羞成怒道:“小孩子家家,沒見識!”
說罷,拿了診金,背著藥箱氣呼呼走了。
三人對視一眼,歡呼出聲,“去吃蟹子湯啦!”
走到樓下的老大夫聽了這聲,忍不住回頭看,繼而也跟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