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賣歸不賣,但他就喜歡這個,偶然瞧見了,還不許高興一回麼?
“我有一張完整的狼皮,”白星忽道,“眼睛、牙齒都在,尾巴尖兒都是好的。”
掌櫃的一聽,臉都漲紅了,激動道:“拿來了嗎?”
他分明人到中年,可此時雀躍起來,卻像個渴望得到玩具的孩童,每一寸身體裡都恨不得放出光。
白星張了張嘴,啞著嗓子道:“想喝水……”
剛才路上米花吃多了,現在嘴巴真的好乾啊。
“來人,快上茶,上好茶呀!”
白星和孟陽是真渴了,當即老實不客氣地坐下,抱著茶碗咕嘟嘟猛喝。
那頭趙掌櫃正如癡如醉地捧著狼皮看,就像他們剛才吃米花,簡直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呀!
“真好,真好啊!”他捏著四隻狼爪,又小心翼翼地屈起手指去蹭雪亮的狼牙,“牙齒也都在……”
這樣尖利!
重新得到水分滋潤的白星抽空道:“若要長年累月賞玩,牙齒和爪子都要保養的。”
“那是,那是。”趙掌櫃連連點頭,愛不釋手,“姑娘,鄉裡鄉親的,我也不欺負你年紀小,一口價八十五兩,如何?額外還有三張兔皮,也很不錯,一張算二兩半吧。”
這個價格本就在白星預期之內,她當即點頭,“好。”
趙掌櫃歡歡喜喜將狼皮收起來,活像得到了心儀玩具的孩童,臉上的褶子都撐開了,又親自去後麵給她稱銀子。
孟陽眉眼彎彎地看他們交易,沒有半點羨慕和嫉妒的神情。
他本就是受得住富貴,也耐得住貧賤的性子。
他的話多且密,抽空發力掀開籠屜蓋,積攢許久的蒸汽猛地朝房頂噴薄而出,像一大片蘑菇雲。
加了紅糖和棗泥的糕體呈現出瑩潤而美麗的棕紅色,像蜜色肌膚的異域美女,擁有致命誘惑力。因為用了足量的豬油,邊邊角角都很滋潤,並不會噎人。微微用力掰下來一大塊,內部早已是完美的致密蜂窩狀,柔軟而有彈性,輕輕一按後迅速回彈。
以白星過人的耳力,甚至能聽到糕體分離時細微的撕扯聲,那聲音伴著香氣,好像貓爪一樣在自己心尖兒上輕輕撓了下,叫人口水直流。
經過豬油和熱力的催發,紅棗的香氣達到一種嶄新的高度,簡直濃得化不開。一口下去,能吃到明顯的棗肉,再配著鼻端濃鬱的棗香,白星覺得自己完全可以一天三頓吃這個。
她滿足地吮吸著指尖的油脂,一直緊繃的身體悄然鬆弛,學書生那樣微眯著眼睛靠在牆根兒底下,任憑午後暖融融的陽光落在身上,腦海中一片空白。
什麼恩怨情仇,什麼江湖險惡,此刻皆與我無關。
前輩們口中的“退隱江湖”,隻怕也不過如此吧。
眼角的餘光瞥見正在沐浴陽光的姑娘,孟陽忽然有種詭異的滿足感,殷切地詢問:“要不要再來一塊?”
儘管沒有家畜,但他似乎已經提前感受到養豬的喜悅。
充滿掙紮的視線在紅棗糕上徘徊良久,白星終究用刀客的自製力戰勝食欲,艱難地搖了搖頭。
經過了大胡子新鄰居的幻想破滅、紅燜狼肉的美味可口,以及多年來第一次與人共食的喜悅之後,孟陽跌宕起伏的頭腦中才想起來要帶新鄰居找鎮長報道的事情。
白星沉默許久,點頭。
入鄉隨俗。這個名字不算罕見,且她多在東北、西北一帶出沒,想來江湖中人也猜不到名聲如日中天的白鷂子、鴛鴦眼會藏身中原小小城鎮之中吧。
孟陽又感受到了沉甸甸的責任感,立即站起身來,“那麻煩白姑娘你稍候片刻,我裝些棗糕分與彆人嘗鮮。”
他去廂房中取了一遝油紙,將切成一掌見方的紅棗糕仔細包成厚塊,整齊地放到藍布印花包袱內,這才乾勁滿滿道:“走吧!”
白星眼珠不錯的盯著他乾完這一切,有點不明白對方的歡喜究竟從何而來,但隻是這麼看著,她的心底似乎也慢慢湧現出一點罕見的雀躍來。
這感覺很陌生,但意外的不壞。
送了對麵王大娘家後,孟陽直奔街口的餛飩攤。他從提籃中取出兩方紅棗糕遞過去,“張大爺,我做了點發糕,給您和媛媛嘗嘗鮮。”
媛媛家去的太晚,他卻知道張大爺每夜都等著陪小姑娘一起回家,正好順帶捎著。
張大爺的眼睛不太好使,可鼻子卻很靈,隔著油紙包就嗅到濃鬱的豬油和紅棗香,不由十分推辭,搓著粗糙的大手道:“這,這怎麼好意思?”
這樣大一塊棗糕,成本怕就要十多個大錢,怎好占人家的便宜?
孟陽笑嗬嗬掀開籃子與他瞧,“都有,您若不要,旁人也不好收了。”
張大爺又推辭幾回,這才彆彆扭扭收了,又對一直沉默不語的白星道:“這不是新來的閨女麼?我正等你哩,一碗餛飩三文錢,上回你多給了好些哩,快拿回去!”
說完,果然從腰間掏出來一個皺巴巴的小荷包,作勢要塞給白星。
誰知就聽白星來了句,“我沒有。”
張大爺愣了下,又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果斷道:“老漢眼睛不好使,腦子還靈光哩,怎麼不是你?”
白星身子微微一側躲過他伸過來的手,一臉平靜惜字如金道:“你沒有證據。”
張大爺呆住,兩隻稍顯渾濁的老眼都直了:“……啥?”
沒等張大爺回過神,白星就已大步流星走遠。
孟陽已經看傻了,在原地呆立片刻才如夢方醒,走出去幾步還聽見背後張大爺懷疑人生的嘀咕,“證據?我,我就是還錢啊……”
還錢要啥證據?!
他活了一輩子了,從沒聽過這樣的道理!
接下來的一路,白星都能覺察到來自身邊書呆時不時的注視,快到吳寡婦的豆腐鋪時,她終於問道:“看什麼?”
孟陽撓了撓頭,笑眯眯道:“白姑娘可真是個好心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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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沒想到還有這個法子。
他才要繼續說話,卻眼尖的看見康三爺從後門出來,忙挎著小籃子緊走幾步,“三爺,三爺且住,我做了紅棗糕……吳嫂子也在家呀,那正好。”
吳寡婦仿佛在康三爺家的後門安了眼睛,不管對方什麼時候出入,哪怕是三更半夜,她也總能第一時間穿戴整齊出來。
她大大方方接了紅棗糕,又眼帶春水的朝康三爺斜了一眼,用明顯潤色過的嗓音道:“三爺,我也會做哩。”
來吃呀。
康三爺脊背挺得筆直,充耳不聞目不斜視,滿臉絡腮胡打理得整整齊齊,看上去就非常正人君子。
他跟孟陽道了謝,視線越過對方的肩頭落到一個臉生的姑娘身上,幾乎是本能地擰起眉頭。
呼吸悠長幾不可聞,腳步輕盈……這年紀輕輕的姑娘竟是個高手。
她背上那兩截約莫半人高的細布纏著的長棍,應該是兵器吧?
可惜他遠離江湖太久,一時也猜不出對方來曆。
他打量白星時,白星也在看他,並微微挑了挑眉。
沒想到這小小的桃花鎮,竟也是藏龍臥虎呢。
孟陽幫忙介紹,“這是白星白姑娘,新來的鄰居,我帶她來找鎮長。這是康三爺,功夫好得很哩,為人最是公正無私,有什麼事隻管找他。這是吳嫂子,做得一手好豆腐。”
康三爺意味深長地瞅了孟陽一眼,心道我功夫暫且不論,你這位新鄰居的功夫,隻怕是好得很……
吳寡婦聞言咯咯笑了幾聲,看著白星嫩得像能掐出水來的臉很是羨慕,“嘖嘖,小姑娘長得真俊,吃嫩豆腐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