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廖雁都暴跳如雷地叫囂著。
白星沉默著,一抓著裝滿豆糖的紙袋,一鐵鉗般抓住他的肩膀,一言不發往車隊那邊走。
丟的人已經夠多了,她非常不願意繼續。
孟陽舉著傘迎上來,聞言忙道:“雁雁,不要難過。”
剛才他也大約聽見了事情始末,因為覺得太丟人,所以沒好意思上前。
“呸!老子才不難過!”廖雁直接從地上蹦了起來,麵紅耳赤道,“老子有的是錢!”
頓了頓,到底還有點良心,又摸著鼻子補充道:“經常!”
孟陽敷衍地點頭,“是,所以眼下,你不還是沒錢嗎?”
廖雁:“……老子砍死你!”
回到營地後,白星就撒了,然後就剛還叫囂要砍人的廖俠瞬間偃旗息鼓,開始蹲在角落吃起豆糖來。
這豆糖是用麥芽糖加豆粉熬煮的,中間的字跡則是芝麻粉,兩種麵團混合在一處,經過拚接後做成各吉祥字眼的圖案。
三原材料都很香甜,混在一起更為出色,白星咬了一塊在口中,感覺著它們在唇齒間緩慢融化的觸感,微微眯起眼睛。
他們三個是外地人,沒吃過倒也罷了,沒想到莊秀秀竟然也稀罕得緊,“這個真好吃!”
跟著她的丫頭忍了又忍,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道:“也沒什麼稀奇的,街頭把戲,姑娘彆吃多了,當心肚痛。”
這糖齁甜又粘牙,曾有不孩童意中被粘掉大牙,吃得滿口血,所以莊家人一直沒怎麼讓孩子接觸過。
莊秀秀不以為意地擺擺,又拿了第二塊,結果才要開口,就發現自己開不開了!
“唔唔唔!”她瞪圓的雙眼中充滿震驚,顯然已經覺察到兩排大牙之間粘的死緊的半融化糖果。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她一掙紮,身邊的丫頭婆子就都嚇得雞飛狗跳,又是掰著嘴巴看,又是準備熱茶的,忙得不亦樂乎。
白星三人默默地退開一點,真心實意說了一句,“你好沒用啊!”
這裡麵加了大量豆粉,黏度已經大大降低,可饒是這麼著,莊秀秀竟然還能把自己粘住?
這要換了純麥芽糖還了得?
類似的事情,他們也隻在冬冬身上看過了。
如此這般邊走邊玩,眾人足足花了五天才到目的地。
因比原計劃慢了不,莊秀秀就派了一個夥計先回去傳話,省的家人擔心。
在客棧休整一夜後,次日天還不亮,眾人就往九層高塔敢去。
白星和廖雁一直在江湖上討生活,早就習慣了隨時保持清醒,倒是孟陽和莊秀秀,兩人是習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走在路上眼睛都睜不開。
“白姐姐,”莊秀秀把下巴墊在車窗上,努力睜著惺忪的睡眼問道,“為什麼這麼早出門啊?”
她外出闖蕩的夢還沒做完呢。
白星興致勃勃道:“之前聽人說起過,於江邊登高看日出,彆有一番風味。”
她曾看過數次日出,也曾望過數次日落,但身邊從未有過這麼多人,更不是這般輕鬆愉快的心情。
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有了朋友,不是身處危機四伏的江湖,所以難免想像最尋常不過的遊客一般,做點普通人遊玩過程中會做的事情。
他們這群人都不熟悉這一帶的路徑,所以還特意雇了個本地人帶路,那人聽後笑道:“是呢,這位姑娘是個懂行的,站在九層高塔上,日出日落都是極美的。還有許多文人騷客專門來看,又寫遊記又作詩的,那些個牆壁和柱子上啊,都寫滿了,每個兩年都要重新粉刷一遍呢!”
文人嘛,有事沒事都愛寫點兒,可地方就那麼點兒大,總會寫滿。
於是本地官員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親自過來瞧瞧,若有出色的詩篇文章就命人保留下來,不堪入目的全部粉刷……
孟陽一聽,瞌睡去了大半,立刻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走走走,去瞧瞧!”
他雖不能科舉,但素來喜愛詩詞文章,如今既到了聖地,怎麼不用心觀摩一?
於是眾人便加快速度,舉著火把摸黑爬塔。
越往前走,空氣中的水汽就越重,大家甚至已經能聽見深沉的咆哮,似一隻蟄伏於黑暗的遠古巨獸,從喉管中發出驚雷般綿綿不絕的低吼。
是長江!
是翻滾奔騰的江水!
人開口,可所有人都意識到了,於是腳步越發迅捷。
這一爬,體力差異頓時暴露無遺。
若不管眾人,白星和廖雁估計幾次呼吸的工夫就能翻上去,而體力差的莊秀秀,還沒到三層就開始雙腿打顫、汗如漿下,整個人累得跟熱水裡撈出來一般。
好在帶的護衛隨從多,一乾人輪番攙扶,好歹勘勘趕在晨曦突破地平線之前到了塔頂。
莊秀秀也顧不上什麼千金小姐的風範了,直接一屁股蹲在地上,一時間竟是有出氣沒進氣。
“不,不行了……”她頹然擺著雙,雙目無神瞳孔渙散,整個人都要廢了,“我,我不行了……”
白星穩穩站著,臉不紅氣不喘,同情道:“你得練練。”
莊秀秀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隻是拚命點頭。
“看,太陽出來了!”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眾人紛紛停下話頭,齊齊往東邊看去。
就見黎明漆黑的天際中,突然顯出來一絲紅。
那紅色極細,卻也極耀眼,仿佛墨汁中驟然燒起的火線,又好似九重天上掉落的火種,以不可阻擋的氣勢突出天際。
仿佛過了很久,又或許隻是須臾一瞬,萬丈金光重現人間,耀眼的光芒用力穿透黑暗,用力向未知的遠方伸展出去。
渾圓的日頭身披五彩雲霞,自地平線下緩緩升起,肆意揮灑金光,漸漸映紅了穹窿。
東邊的天,亮起來了。
一直隱藏在陰影中的巍巍山巒、蜿蜒河道,甚至是那翻滾的長江水都漸漸顯露在麵前。
那長江多麼壯闊,迷蒙的水霧遮天蔽日,深黑色的河水在微弱的晨曦下奮力翻滾、奔騰,晝夜不休,它們迎來無數人,又送走無數人,證了悲歡離合,也目睹滄海桑田。
人知曉那咆哮的河水究竟來自何處,又將去往何地,但它依舊這麼流淌,如一條墜入人間的巨龍。
河岸兩側是綿延不絕的群山,山上的翠色濃到化不開,像天神意中打翻的染料匣子。山巒之中內中煙霧繚繞,偶爾有微風襲來,那些霧氣便好似仙女們中的薄紗一般,輕輕蕩開,宛若仙境。
剛還喧鬨不已的九層高塔上安靜如夜,所有人都本能地屏住呼吸,貪婪地望著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哪怕被刺激得雙目流淚也不肯眨眼。
呼吸間是積蓄了千年萬載的水汽和泥土芬芳,回蕩在耳畔的是亙古不變的江水咆哮,在這一切麵前,人類何其渺小,又何其卑微?
” target=”_bnk”
xdd。xdd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