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雁絲毫不墮年輕江湖客們身強體健的名聲, 吃了藥後很快捂出一身大汗,立刻就嚷嚷說覺得自己身輕如燕,已經完全不需要吃剩下的了。
他娘的, 也忒苦了, 叫人渾身打擺子的那種苦。
如往他身上割兩刀呢。
但孟陽卻本著“買都買了”的節省理念, 又拉來場外援軍, 軟硬兼施威逼利誘灌了他兩回,才作罷。
養病期間, 直至病好之後, 三人誰也沒有再提及當晚的插曲, 仿佛集體失憶了一樣。
有些事情心裡明白就行了,何必非要清清楚楚說出來呢?
三人一路從北方到了長江邊上,中間頗有波折, 更兼交通便, 來一著實易。南京城底蘊深厚, 占地且廣,多有各色名勝古跡並美食美酒,難得孟陽又偶遇親人, 自然要多住些日子。
他們每天或是四處尋覓美食, 或是遊湖泛舟,偶爾思念北方口味時,孟陽就義容辭地挽著袖子下廚, 日子過得分愜意。
廖雁大耐煩逛街,閒了幾天就好似渾身長毛般不自在, 整個人如沒了籠頭的馬,知不覺就把偌大城池摸了個底朝天。
可巧城郊有座玄武湖,以紫金山為枕, 依靠古城牆,乃是少有的城內大湖,水波浩渺、霧氣升騰,或陰或晴都有一番言語難以形容的壯麗景象。
他好遊樂,倒是喜歡去山林裡野,幾乎日日都去裡頭玩耍,竟無意中發現了一處隱藏的酒家,頗合口味。
說到酒,實在是廖雁夠喜歡南京城的最大一點。
裡有足夠多的美景美食美人,卻獨獨缺少美酒,可謂全九美。過在廖雁種嗜酒如命的人眼中,隻要沒有酒,那麼九美也索然無味。
做人不喝酒,跟死了有什麼分彆!
他口中的酒家本山中一戶人家,家中隻有一對年近六旬的老夫婦,分熱情好客。
老兩口隻得兩個女兒,如今早已嫁人,常年隻老夫婦二人安靜度日,天長日久,難免寂寞。
常有人入山遊玩,走得累了就要討碗水喝,那夫婦二人就順便將前半個院落開辟成茶館,每日早晚燒水烹茶,以供往來有人歇腳解渴,也沾點人氣,與人說說話樂嗬樂嗬,聊以度日。
店主人卻編得一好竹器、釀得一好酒,奈何在本地無人欣賞,難免鬱鬱寡歡……誰知偏在今年遇到廖雁個識貨的,大有知己之感。
兩人雖然年紀差了好幾輪,但難得竟一見如故,說天侃地好熱鬨,那老漢愛煞了廖雁瀟灑肆意,愛要酒錢。
“怕小哥笑話,老漢年輕時也想過闖蕩江湖哩,”老頭兒咧開少了一顆牙的嘴巴,樂嗬嗬道,“隻是陰差陽錯,終究還是在這裡過了一輩子。”
他雖然已經快到六十歲,但依舊耳聰目明,兩隻眼睛裡時刻閃動著光彩。
似少年人般活潑。
此言一出,那婆婆就捂著嘴巴笑起來,又拍打著他的胳膊道,“就你樣,卻哪裡闖蕩得了江湖!”
說著,又給廖雁倒茶,指著老伴拆台道:“他怕痛哩,怕得很。”
老頭兒有些好意思,小聲嘟囔道:“你人真是有趣,誰怕痛呢?是吧,小哥?”
一帶山上全是茂盛的竹林,山風又盛,刷拉拉的風過竹林聲幾乎一刻不停。
看著眼前一幕,聽著耳畔蕩的刷拉聲,廖雁忽然有種陌生的情緒。
他點點頭,很認真地回答道:“是呢,人都是怕痛的。”
去闖蕩江湖,也沒什麼好。
對老夫婦分好客,廖雁來得勤又話多,兩邊很快熟悉起來。
老兩口的日子很是清貧,每日粗茶淡飯,但老太太的身子骨很硬朗,也很巧,簡單幾樣菜蔬也被她料理得整整齊齊清清爽爽。
一道清炒筍片,便如同濃縮了整段春日一般。
有時廖雁喝得酩酊大醉,便懶怠下山,直接在人家家中宿一夜。
他也白住,每日都幫著挑水劈柴,順便掃掃被風吹落的竹葉,竟罕見地能沉得住氣了。
直到此時此刻,廖雁好像才終於覺得座令無數人心向往之的府城可愛起來。
本來麼,蘿卜青菜各有所愛,有人愛就有人惡,可能江南水鄉對世上絕大多數人而言是畢生所求的夢境,但對他來說,也過就是人生匆匆一站。
過沒有錢,總歸是長久之計。
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若人家追著他要賬,惹急了隻管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可眼見著那釀酒的老漢家境也是多麼富裕,總不要自己個“小友”的酒錢,廖雁自己心裡先就過意不去。
他年輕力壯、有胳膊有腿兒的,沒道理要一對老頭兒老太太養活。
嗯,怎麼搞點錢來呢?
個可太簡單啦。
於是南京城內的賊窩就遭了秧。
江湖客們的收入來源往往相當簡單且有限,具體到廖雁身上,基本就隻剩下黑吃黑一條路。
他做個真是駕輕就熟,堪比撂在岸上乾渴許久的魚兒終於回到水中,難得舒爽。
他的眼睛簡直比草原的蒼鷹還要銳利,隻需往街上看似隨意的逛一圈,就能準確叫破哪個是扒、哪個是拐子。
用他的話說就是:每個人的味道都不同,那些人身上飄著的就是贓款的味道。
香著呢!
於是當天夜裡,他就順藤摸瓜直搗黃龍,如入無人之境,猶如砍瓜切菜般一個人乾掉了一群,黑吃黑真的要太爽。
廖雁徹夜未歸,山中老漢以為小友今天有事沒來,禁黯然;白星和孟陽則以為廝又去山上討酒吃……
第二天一大早,他右手的麻繩上拴著一溜兒賊,左手則捏著厚厚一摞口供,全都是這夥人熬夜交代的。
交代行啊,惡人需惡人磨,原本這些賊都是陳年慣犯,覺得自己完全是南京城一霸,就夠惡了!誰能想到呢,平地裡蹦出一頭活驢來,一個人就把他們一群人乾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