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馳安慰他,“就當花錢買個教訓,以後不要再受騙就好。既然買回來了,也彆浪費,來,咱們大夥一起把這卷子上的題看一看,商量一下該怎麼解答。”
之前在宛陽府時顧馳就遇到過這種情況,但那時打出的口號可沒有這麼花哨。到了洛州府,秀才就算不得什麼,舉人進士更多,打著舉人進士的口號,不管價格多高,總是有人願買的,萬一走了狗屎運,真的讓自己碰到原題了呢!
那小二說的不錯,高亮所在的客棧,也遇到了這種情況。
住在這個客棧的,大多是家裡不差錢的人家,以高亮為首的一群學子,初來府城迷了眼,整日到處玩耍,回來後又是高調顯擺。
這不,他剛進門,就掏錢買了密卷,反正一兩銀子又算不上什麼。高亮心裡有些得意,這可是押題密卷,如若真的壓中題,到時候院試名列前茅也可期。抱著這種想法,他顧不得溫書複習,反倒是買了好幾種所謂的密卷。
和高亮一同的學子忍不住勸誡他,“你這是本末倒置,萬變不離其宗,複習好基礎知識才最為重要,切勿把所有的心神放在這密卷上麵。你的基礎還不牢固,趁著考前這段時間,把重點再看一遍。即便顧馳成績那麼好,他也是這種做法,地基牢固才能起高樓。”
滿臉得意的高亮聽到這話
拉長臉,不屑的冷哼一聲,“他顧馳算個什麼東西,一臉窮酸相,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裡呢,他是他,我是我,彆在我麵前提起他,真是敗壞心情。”
客棧大廳裡坐的學子可不少,是以高亮這一通話進了不少人耳中,顧馳,是他們想的那個顧馳嗎?
不少人趕忙起身,圍著高亮他們一桌人,“敢問各位可是臨南縣縣學學子?”
高亮得意點頭,“正是。”這麼多人圍過來,自己這是要出名了?
“聽說府案首顧馳這一年也在縣學讀書,倒是要麻煩諸位,可否告知顧馳是怎麼學的,他的學習方法又是什麼?”
“對對對,你們說的詳細點,一點也彆錯過。”
“沒想到你們竟是顧馳的同學,可真是幸運,跟著他肯定能學到很多東西!”
看著這群人羨慕的眼神,高亮啞然,和顧馳在一起學習,可一點兒也不幸運,是自己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 他顧馳是個金餑餑嗎,怎麼誰都誇讚他!
高亮張口添油加醋,將顧馳詆毀一番。
圍著的人群看著他的眼神變了變,“剛剛就聽到你在辱罵顧案首,沒想到知錯不該,我雖沒見過顧學子,可也聽說過他的事情,連我們淅川縣的縣案首也曾誇讚過他,顧學子絕不會是這種人!”
另一個趕忙接過話,“好啊,我看你就是羨慕嫉妒顧學子,故意敗壞他的名聲!”
“咱們府案首的名聲豈容你故意抹黑,來啊,宛陽府的學子過來,好好教教他應該怎麼說人話!”
高亮欲哭無淚,這群讀書人看著和善,怎麼說起話這麼厲害呢,簡直要淹死在這群人的吐沫星子裡了!
他好不容易找個機會,灰溜溜的回到房間,趕在考試前再也沒出過房門,這群人太可怕了,簡直是要命!
這個小插曲顧馳並不知道,他想也沒想到,竟然有了一群維護自己的人!
顧馳所在的客棧安靜,倒是沒有找事的人,大家夥都能靜下心學習。
十九日的清晨,卯時一刻,所有的學子排好隊伍,等著接受檢查。
此次參加的考生仍有不少人,按理說隻有童生才有資格參加院試,之前的縣試和府試應該篩選掉不少人,可整個河省人口多,共有十一個府城,是以來參加院試的人可真不少,粗粗看過去,黑壓壓的一片,大概共有一千多人參加考試。
此次考試和府試一樣,允許自己攜帶考籃,但裡麵的東西也是有規定的,筆墨紙硯、汗巾子、衣衫、藥材和茶水之類的東西可以攜帶,除此之外,所有的吃食自有衙役送飯,不允許考生自己攜帶吃食。
雖已進入八月份,可天氣還是炎熱,此次考試要在考場裡待上三天,晚上也要住在考場裡,所以自帶吃食,肯定放不了那麼久,搞不好還會吃壞肚子,是以才會統一為考生提供飯食。
院試和府試、縣試的流程差不多,隻是更為嚴格和仔細,經曆過一番檢查,拿著考牌,顧馳得以入考場。
考棚裡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應該是剛用艾草熏香過,夏季蚊子蟲子多,不經意間就爬到人身上,用艾草熏過之後,味道好聞一些,也可以減少一些咬人的蚊蟲。
顧馳拿起抹布,沾點水,仔細擦拭案板和木板搭成的矮床,之前衙役已經打掃過,但再擦拭一遍,還是有灰塵,顧馳連著擦拭幾遍,方才乾淨。
所謂的床,也就是一個木板,依照顧馳現在的身高躺上去都有些勉強,腳掌要伸到床尾外了。如果是成年個高的男子,應該更勉強。
他掏出考籃裡的東西,替換的衣衫,汗巾子和抹布,提神的薄荷葉,還有防蚊的乾艾草,把這些放到床板上,剩餘的紙墨筆硯擺好在案板上,等待著衙役送卷。
前朝院試,隻有通過第一場考核的學子,才有資格參加第二場考試。但文正帝為了公允,選拔全麵的人才,給每一個童生一個機會,頒布命令,不僅僅院試,所有的科考都是考完之後再進行閱卷。
全部考生入座,顧馳作為府案首,在第一排,正對著學政大人。
第一排前麵無東西遮擋,八月的日光依舊刺眼又熱烈,直喇喇的射進考棚裡,不一會兒就讓人滿身大汗。
越往上一個等級,承受的東西會更多,同樣是考生,他們這些案首,卻要在最前麵,在學政大人的眼皮子下麵,接受最嚴格的監督,這就算了,這麼大的太陽,後麵的考生因有前排考棚的遮擋,是曬不到的,隻有他們第一排的人可以曬到。
所幸顧馳從小下過地,在酷暑時收割麥穗,倒是也能忍受,如果遇上嬌生慣養、身體弱的,那也隻能自認倒黴。
清脆的鐘聲傳來,衙役開始分發卷子。
顧馳仔細檢查一遍試卷,很好,沒有缺損漏印,字跡也很清晰。他把姓名和籍貫填完整後,這才開始看題。
院試分兩場考試,第一場為正試,主要考察貼經、算學、一道五言八韻詩,還有若乾有關律法、天文地理、農學等各方麵的題目。
第一場考試難度不高,但對於考生的細心程度和知識麵的寬廣程度要求很高,像這些律法和天文的知識,一般的農家學子怎麼知曉;而這些有關農耕的題目,大戶人家更是沒有經驗。
第一場考試的題目,隻能用全麵又雜亂形容,既有書本內的知識,又有一些不多見的問題。不過並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前幾年的院試題也是這個特征。
因此顧馳一直很有意識的擴大自己的麵。當時宛陽府的書肆周老板送了他不少書籍,而縣學的也很是藏書豐富,李教諭也會搜羅一些好書給自己,是以這一年來,顧馳的知識積累突飛猛進,應付第一場的考試不在話下。
對於大部分學子來說,題目的困難是次要的,主要是天氣的悶熱,這才是真的難熬。
八月份的天氣,白日的太陽亮的刺眼,雖後排的學子不用接受太陽的洗禮,可也有缺點,兩排考棚之間的甬道距離很窄,一個挨著一個連在一起,一點也不通風,呼吸一口,各種味道都有。
午時用過飯,不少學子都會選擇休息一番,不然難以應對接下來幾天的考試。
申時初,衙役準時來收卷,每張卷子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跡,第一場考試題量很大,寫的字多,時間又長,一不仔細就會寫錯字,做完題後,顧馳又仔細檢查幾遍,確認沒有錯字,沒有不該寫的字,這才放下心來。
交卷之後,悶了一天的考生出了考棚,茅房裡排著長長的隊伍,天氣熱,茅房的汙穢處理的也不及時,晚上溫度降下來,伴隨著風這麼一吹,得,這味道更難聞了,滿考場都是這種難以忍受的味兒。
顧馳旁邊考棚的學子,衣衫雖不華麗,卻也能看出是上好的布料,衙役送來的吃食擺在桌子旁,沒有下筷。
顧馳看著他麵色不好,遞給他一些薄荷葉,“泡茶喝,或者放在鼻尖聞,會好一些。”
那學子看了一眼,“謝謝,不過不用了。”
顧馳一愣,笑了笑沒有說什麼。考場的諸位學子,既是朋友,也是競爭對手。這個學子也是小心提防,尤其他們同為案首,彼此間關係更是微妙。雖顧馳是出於好心,但彆人也不會輕易接下。
臨睡前,顧馳點了艾草,收拾好東西,伴隨著各種嗡嗡的蟲聲,進入睡眠。
第二日的考試才是大頭,連考兩天,一道策論,一道雜文,兩道詩賦,還有經義題。每一道題的分值都很高,下筆前必須好好思量。
第二日天氣更加炎熱,空氣如同被凝固了似的,沒有一絲清風,顧馳不經意間抬眼,好像連學政大人的衣衫都輕薄了幾分。
到下午的溫度更高,有些學子已經打起了赤膊,露著膀子,一邊擦汗,一遍寫題,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往下流,還有一天的時間,還能堅持下去嗎?
這天下午,考場的衙役非常忙碌,已經拖出去好幾個中暑暈倒的考生,院試三年兩次,這次過後,就要再過一年多才能再次參加。顧馳不由得慶幸,自己堅持鍛煉,加上出生農家,並不畏酷熱,倒是還能繼續忍受下去。
第二場考試和第一場的內容截然相反,題目數量不多,但難度加大不少,顧馳每每下筆前,也是深思熟慮,在草紙上麵打好稿子,才開始往答卷上謄寫。
荀學政離第一排的案首很近,自然能看清他們的一舉一動。他的目光掃過顧馳的草紙時,不由暗自點頭,即便打草稿也是乾淨工整,沒有一點兒敷衍;這麼熱的天,脊背挺得直直的,沒有一點兒鬆懈,此學子的心性非常人所能比,倒是讓他想起年輕時的自己,為了科考,也是吃了不少苦頭。
第二日考試結束,顧馳一旁考棚的學子,臉色更加蒼白,他走到顧馳身旁,眉頭微皺,猶豫再三,方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