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沒想到場麵會突然僵持起來,此刻,腦中滴滴答答的倒計時已經所剩無幾。
按理說,隻要熬過倒計時結束的那一刻,她就能留下來了。
所以在此之前,她保持沉默,儘量不去刺激郭興。
“放了我妻子,你若要銀子我可以給你,要逃走我也可以幫你。”隻要你不傷害她。
西洲妥協了,郭興拿捏著妻子性命,他什麼都做不了。
“那我若說要你的命呢?殺了自己,小娘子就能活下來。”
郭興對西洲開出條件很感興趣,但在這種情況下,他並不覺得對方會信守承諾。
他與西洲,明顯敵強我弱。
連續幾日的逃亡幾乎耗儘他體力與耐性,目前尚且還能對付沈氏,但若麵對西洲,他完全不是對手,必須要削弱對方實力。
“郭興,你不是窮凶極惡之人,何苦為難我們夫妻,拿上銀子,我掩護你逃走,一切都還來得及。”
“可我稀罕你家娘子呐,你知道她有多香嗎?真羨慕你,有這樣個寶貝養在家裡……”郭興故意當著西洲的麵咬了沈青青臉蛋兒一口,見他霎時變了臉,麵色鐵青,仿佛下一刻,就會衝上來殺了他一樣。
郭興瞳孔一顫,不由得生出些許恐懼。
明明是他完全控製了局麵,但對方流露出的殺欲與氣勢,竟反過來將他壓製。
“算了,我更想活命。”他故作輕鬆,“既然你家娘子傷了我,你便捅自己一刀,也算公平。你下了手,我就等你去拿銀子,一百兩,能拿得出來嗎?”
“好。”
“不行!”沈青青喊出了聲,隨即頸子一痛,郭興冷笑著,毫不留情的壓下剪刀,在她皙白的脖頸上劃開道口子。
沈青青異常堅定,雙眸含淚搖著頭,“阿洲,彆聽他的,你就是傷了自己,他也不會放過我的……”
“青青不哭,相信我,會好的。”西洲眉眼堅定,似乎已是早有打算,他溫聲安撫著,隨後他瞧向郭興,緩緩點頭。
“郭興,你若不信守承諾,我必同你魚死網破。”
西洲這句話說的聲音極大,幾乎是喊出來的,震得壓在枝頭上的雪絨紛紛落下,一並
遮掩了郭興身後的腳步聲。
她哀求著,悄然見西洲唇角無聲的動了動,下一刻,他舉起鐮刀揮向自己。
“不要!”
沈青青急了,對著郭興的手腕狠狠一咬,拚力掙脫。
同一時刻,聽遠處一聲高吼,“跑!”。
她竟真的掙脫出郭興的威脅!
沈青青剛剛以為自己要沒命了,跑開的那一瞬,腦中的倒計時恰好讀完!
可她活下來了!
當她結結實實撞進西洲的懷抱時,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還活著,那就意味著可以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了。
“阿洲!”沈青青緊緊環住丈夫,這些日子積壓在心頭的恐懼瞬時消散。
這時,身後突然疊起淒厲的慘叫,她正欲回頭,後腦勺已經被人輕輕摁住。
“彆看。”西洲柔聲說。
她他向外撤退數十步。
身後的慘叫卻一聲高過一聲。
聽得人心驚膽戰。
片刻後,她從哭天喊地的叫聲中分辨出些許不一樣的聲音。
粗重而綿長。
是獸的呼吸。
西洲確定白狼不會襲擊他二人後,便停留在梅林外圍,默默注視麵前正在發生的這一幕血腥。
他能感受到,身體裡的憤怒並沒有被平息,反是翻湧不止,他在期待看到郭興被大卸八塊。
但白狼並沒有要吃掉郭興的意思,它隻是狠狠咬過他襠下,連衣服帶肉,硬扯下一塊血肉模糊的東西吐到一旁。
白狼很快失了興趣,轉而看向遠方的兩人。
“是狼嗎?”沈青青聽的心驚膽戰,腦補出許多極為血腥的畫麵。
“是,不過已經走了。”
白狼威風凜凜,銀白色的毛發沾著血漬,它盯著二人片刻,突然,半屈著膝,匆匆垂頭,而後快速鑽進林中,消失不見。
都說狼是最冷酷無情的,但方才有那麼一瞬,西洲有種直覺。
狼在報恩。
郭興疼的在地上打滾兒,叫的都啞了。
他麵色蒼白,對著二人那處絕望的伸出了手,一句句的說著“救救我……”
西洲置若罔聞,垂首查看妻子頸上的傷口。
一道明顯的淤痕,雪頰上也紅腫起來,落著兩條血印子。
這混賬!
救他?他恨不得現在就親手撕碎了他!
念著青青受驚,西洲壓
下殺意,溫聲說:“走,我先送你回去,外麵太冷。”
沈青青念著他的傷口,溫順點頭,二人一同折回老宅。
其實她沒怎麼受傷,隻是破開點皮肉罷,倒是阿洲的傷口又裂開了,她要上藥,可西洲不肯,還是依著他先上了藥。
確認彼此都沒事後,方才的後勁兒才上來了,彆離與生死的恐懼控完全爆發出來。
西洲安慰了妻子好一會兒,直到她安穩睡下,才去廚房裡尋來個燒火棍,折回梅林。
妻子到底還是心善,被那混賬差點欺負了,卻叫他再去瞧瞧。
西洲應下,倒不是可憐郭興,是怕他若是死在今日,會成為妻子心底長久不散的陰霾。
此時,郭興躺在原地,天氣冷,傷口上的血都已凍住,意外保住他一條命。
沒了根的地方也不覺得疼,唯有冰涼一片。
他沒再叫喊,隻是大口喘著粗氣,默默等死。
倏地,沉重的腳步聲傳入耳中,見是西洲折回,郭興眼中燃起一絲希望,啞聲道,“西大哥,我真是昏了頭了,冒犯了嫂嫂……您說過,我不是窮凶極惡之人,您怎麼打我都成,求您救救我,我不想死……”
西洲眼底劃過一絲陰鷙,他舉起燒火棍,沉聲問:“怎麼打都成?隻要你能救你。”
“是!是!”郭興顧不得其他,苦苦哀求著,一想到留在這必定葬身於狼口,那種清醒著被撕咬吃掉的感覺,實在太可怕了。
“我會救你,但這條腿,我會為青青而廢,今日之事,若敢說出漏句,我必取你項上人頭!”
郭興哭著喊著,最終咬牙點頭。
寂靜的梅林疊起慘叫,少時,又歸於平靜。
西洲信守諾言,救下郭興。
他帶人回到三溪村時,郭興且留著兩口氣,巧在此刻,郭裡正因重病驟然離世,待郭興知曉後,堪堪也就留著一口氣了。
殊不知,他爹恰是偶然聽見他被狼咬沒了根,這才悲慟氣絕。
村裡老人有不少受過郭裡正恩惠照拂的,湊錢給郭興瞧了病,算是保住了他的命,可沒了的、斷了的,都保不住。
人算是廢了。
知縣知曉在逃犯人潛逃回村,念他身患殘疾,暫時派人將他就地看押,隻待情況好轉,再押回牢獄。
村裡沒了裡正,上麵又委任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接手,此事終是告一段落。